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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唐五代宮詞的體育學價值
1體育史學價值全面、翔實的資料是歷史研究的基礎
而古代的文獻資料很難明確地分為文學、史學以及其他學科等類別,因此,許多文獻資料可以共用或互相印證。特別是對于資料零散、難于發(fā)掘的體育史研究而言,許多相關(guān)資料可以在古代文學作品中覓得蹤影。正如歐陽修在《六一詩話》中所云:“王建宮詞一百首,多言唐宮禁中事,皆史傳小說所不能載者,往往見于其詩”,可見該宮詞的史學價值。上述宮詞的資料來源至少有兩類:第一類是來自于作者親身生活體驗。如花蕊夫人身為貴妃,她所描繪的多是自己親身經(jīng)歷或見聞的事情,而且她處于極為尊貴的地位,能夠了解內(nèi)情,具有其他作者所沒有的優(yōu)勢。因此,花蕊夫人的作品多為第一手資料,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如她描寫罕見的宮廷水秋千活動:“內(nèi)人稀見水秋千,爭擘珠簾帳殿前。第一錦標誰奪得,右軍輸卻小龍船”(花蕊夫人《宮詞》第51首);描寫宮女射鴨游戲:“苑東天子愛巡游,御岸花堤枕碧流。新教內(nèi)人供射鴨,長將弓箭繞池頭”(花蕊夫人《宮詞》第83首);記述宮女射團游戲:“春風吹曲信旗竿,自得深宮不怕寒。夸道自家先上馬,團中橫過覓人看”(王建《宮詞》第33首);描寫宮女釣魚:“慢揎紅袖指纖纖,學釣池魚傍水邊。忍冷不禁還自去,釣竿常被別人牽”(花蕊夫人《宮詞》第83首)等等,提供了研究唐五代時期宮廷水秋千、射鴨、射團、釣魚等體育、游藝活動的珍貴資料。第二類是來自于當事人或知情者的講述。如王建雖屬于本朝人寫本朝事,但自己并未在皇宮中生活過,手頭也沒有多少相關(guān)文獻,而且宮闈之事多為保密,外人很難詳知。王建之所以能完成宮詞百首,是因為他與一個在宮中服務多年的姓王的內(nèi)官熟悉,材料就是這位本家給提供的。作者雖未親身經(jīng)歷,但材料來源于當事人,雖屬第二手資料,但也有較高的史料價值。如王建描述皇帝玩彈弓游戲:“鴛鴦瓦上瞥然聲,晝寢宮娥夢里驚。元是我王金彈子,海棠花下打流鶯”(王建《宮詞》第92首);講述宮中競渡:“競渡船頭掉采旗,兩邊濺水濕羅衣。池東爭向池西岸,先到先書上字歸”(王建《宮詞》第25首);描寫宮中字舞表演:“羅衫葉葉繡重重,金鳳銀鵝各一叢。每遍舞時分兩向,太平萬歲字當中”(王建《宮詞》第17首);揭示宮中彈棋的玩法:“彈棋玉指兩參差,背局臨虛斗著危。先打角頭紅子落,上三金字半邊垂”(王建《宮詞》第98首)等等,形象地展現(xiàn)了當時宮中開展的彈弓、競渡、字舞、彈棋等活動。在史書中,很難見到對體育、游藝活動如此形象、具體的描繪,因而這些詩句常常被體育史研究者引用。由此可見,諸如宮詞等文學作品,為人們了解當時宮廷體育、游藝活動提供了材料,成為研究唐五代體育史的一扇重要窗口。
2體育文學價值
唐代的體育和詩歌是我國古代文化史上的兩朵奇葩。它們同屬于社會文化現(xiàn)象,具有相同的歷史和社會背景。唐代體育題材詩歌描寫的內(nèi)容大體可分為流行運動項目、節(jié)令體育活動、休閑娛樂活動以及女子體育活動等類別。唐五代宮詞中的游藝題材詩歌,包含許多體育內(nèi)容,是唐代體育文學的組成和遺風。這些詩歌格調(diào)清新豪放,文筆優(yōu)美細膩,情景描寫繪聲繪色,人物勾畫活靈活現(xiàn),體現(xiàn)了一定的畫面美、形象美、動作美和意境美,展現(xiàn)了唐五代時期剛健、活躍的生活場面和精神風貌,堪稱當時宮廷文化、宮廷體育的縮影。這些宮詞,用詩歌的形式,幾乎全天候、多方位、藝術(shù)化地展示了宮女的游藝和體育生活,如春日踏青:“新晴草色綠溫暾,山雪初消漸出水。今日踏青歸校晚,傳聲留著望春門”(王建《宮詞》第48首);夏日彈棋:“炎炎夏日滿天時,桐葉交加覆玉墀。向晚移鐙上銀簟,叢叢綠鬢坐彈棋”(王涯《宮詞》第19首);秋日撲蜓:“秋晚紅妝傍水行,競將衣袖撲蜻蜓。回頭瞥見宮中喚,幾度藏身入畫屏”(花蕊夫人《宮詞》第116首);清早打球:“宿妝殘粉未明天,總立昭陽花樹邊。寒食內(nèi)人長白打,庫中先散與金錢”(王建《宮詞》第81首);中午圍棋:“日高房里學圍棋,等候官家未出時。為賭金錢爭路數(shù),專憂女伴怪來遲”(花蕊夫人《宮詞》第99首);夜間藏鉤:“管弦聲急滿龍池,宮女藏鉤夜宴時。好是圣人親捉得,便將濃墨掃雙眉”(花蕊夫人《宮詞》第69首);野外射獵:“日晚宮人外按回,自牽驄馬出林隈。御前接得高叉手,射得山雞喜進來”(花蕊夫人《宮詞》第127首);水上垂釣:“釣線沈波漾彩舟,魚爭芳餌上龍鉤。內(nèi)人急捧金盤接,撥剌紅鱗躍未休”(花蕊夫人《宮詞》第61首);花間捉蝶:“便殿朝回卸玉簪,競來芳檻摘花心。風和難捉花中蝶,卻向窗間弄繡針”(和凝《宮詞》第98首)等等。特別是,這些宮詞并未一味地描寫大內(nèi)宮女的苦寂、悲催生活,而是從生命視角、人性視野看待和描繪宮廷內(nèi)的各種活動,成為透視唐五代時期宮廷生活的全景天窗、描繪宮女生活的優(yōu)美畫卷,堪稱為該時期體育文學的典范。
3體育民俗學價值
唐代是我國封建社會繁榮昌盛時期,五代是這一盛世的延續(xù)。在繼承傳統(tǒng)節(jié)日形式和內(nèi)容的基礎上,極具激情和想象力的唐代人創(chuàng)造出了琳瑯滿目、豐富多彩的節(jié)日文化,相應地形成周期性的民俗活動。唐代人歡度節(jié)日,除了傳統(tǒng)的慶祝方式以外,往往采取各種各樣的體育活動來進行慶祝。這些活動不但豐富了節(jié)日的內(nèi)容,而且構(gòu)成了唐代體育的獨特組成部分—節(jié)日體育和民俗體育。唐五代宮詞對這一時期皇宮內(nèi)開展的節(jié)日體育和民俗活動給予了揭示。在寒食(清明)期間,相應的體育、民俗活動主要有打球(步打)、蹴鞠(白打)、斗雞、秋千等活動,如寒食打球(步打):“殿前鋪設兩邊樓,寒食宮人步打球。一半走來爭跪拜,上棚先謝得頭籌”(王建《宮詞》第73首);寒食蹴鞠(白打):“宿妝殘粉未明天,總立昭陽花樹邊。寒食內(nèi)人長白打,庫中先散與金錢”(王建《宮詞》第81首);寒食斗雞:“寒食清明小殿旁,彩樓雙夾斗雞場。內(nèi)人對御分明看,先賭紅羅被十床”(花蕊夫人《宮詞》第124首);寒食秋千:“春風擺蕩禁花枝,寒食秋千滿地時。又落深宮石渠里,盡隨流水入龍池”(王涯《宮詞》第15首)。在春季,還經(jīng)常開展一項民俗活動———斗草游戲。如比試花草種類:“水中芹葉土中花,拾得還將避眾家??偞齽e人般數(shù)盡,袖中拈出郁金芽”(王建《宮詞》第85首);斗草時丟失東西:“斗草深宮玉檻前,春蒲如箭荇如錢。不知紅藥闌干曲,日暮何人落翠鈿”(花蕊夫人《宮詞》第55首)。宮女在七夕節(jié)這一天開展乞巧活動,如七夕夜上樓穿針:“迥出芙蓉閣上頭,九天懸處正當秋。年年七夕晴光里,宮女穿針盡上樓”(王涯《宮詞》第21首);仰望星空和崇拜織女:“闌珊星斗綴珠光,七夕宮嬪乞巧忙。總上穿針樓上去,競看銀漢灑瓊漿”(和凝《宮詞》第55首)等。民俗“表現(xiàn)為一種習慣或定式,在人們的物質(zhì)生活、社會生活和精神生活中大量存在,并隨著歷史的發(fā)展不斷演進、變化,具有相對穩(wěn)定與長久遺存的特征?!边@些宮詞對當時存在的節(jié)日民俗活動進行了如實、生動的記錄,是展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民俗文化的百科全書,也是考察古代體育民俗活動的珍貴材料。
二對當代體育發(fā)展的啟示
“侯門一入深如海”(唐代崔郊《贈去婢》)。掖庭女子最大的痛苦,就是一旦進入內(nèi)苑,就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后宮美人無數(shù),君主無法遍幸。女子進入深宮,就意味著葬送青春、愛情與生命。尤其是那些可憐的宮女,她們終生禁閉在宮墻里,漫漫長夜,年復一年,青絲染成了白發(fā),紅顏熬成了枯容,在寂寞與悲涼中耗盡了青春與生命。即使是一時得寵的后妃,一旦年老色衰或者在爭寵中落敗,也會成為君主的棄物,只能在冷宮空對春花秋月,與宮女同樣吟唱哀歌。這是對人性最殘酷的扼殺,是人類歷史上最大的罪惡之一。但上述宮詞展現(xiàn)的不是深宮女子孤寂、悲戚的生活,而是參加各種各樣的游藝、體育活動,引人深思?!耙磺姓鏆v史都是當代史”(意大利哲學家克羅齊語)。唐五代宮女這種煉獄中的歡歌,給人們帶來了些許思考與啟迪。
1游戲是人的本質(zhì)需求
封建社會的后宮制度,一方面是君主的瘋狂縱欲,不擇手段地占有女性;另一方面必然是宮廷女子性的禁錮與饑渴。九重之內(nèi),真正的男子只有皇帝一人,數(shù)以千計的宮女,君主無法遍幸,這就使宮中女子的心靈受到嚴重扭曲,甚至出現(xiàn)種種病態(tài)。清代大汕廠翁在其《海外紀事》卷六中說:“人各有為適情之具,詩、書、六藝而外,以及品茶、飲酒、鉤弋、聲色、陸博,凡所以引人耳目口體之交者,不一而足。蓋血肉之軀頑然獨守,使五官四肢絕不與物接,則氣脈郁結(jié)不得流利,天機亦將沉滯于枯寂而不復發(fā)揚。是則適情之具,外可以運行氣脈,內(nèi)可以發(fā)越天機,而為人之助者不少?!睖蚀_地揭示了游戲的生理學本質(zhì)與功能??梢?,參加各種活動,無疑是宮女們極度壓抑的身體、精神的一種宣泄,給人們展示了大量體育、游藝活動中宮女活潑、歡樂的形象。因此,無論古代或現(xiàn)代,無論生活環(huán)境封閉或開放,人都有休閑、娛樂的需求,而人的體育、游戲需求也應該得到滿足。
2游戲是人的基本
自由生命力是通過人有激情的活動表現(xiàn)出來的。“一個種的全部特性,種的類特征在于生命活動的性質(zhì),而人的類特征恰恰就是自由自覺的活動。”深宮里的女子自覺地加入各種活動中,以體現(xiàn)她們作為“人”所具有的生命力。宮女們參加這些活動,固然有引起注意以博取君王歡心的動機,但更本質(zhì)的原因在于她們追求自由的意識。這樣的機會畢竟不多,宮女們只得在各種活動中求得暫時的自由。德國著名學者席勒曾說:“只有當人充分是人的時候,他才游戲;只有當人游戲的時候,他才完全是人?!彼J為游戲狀態(tài)是一種克服了人的片面和異化的最高的人性狀態(tài),是自由與解放的真實體現(xiàn)。因此,體育、游戲是人的一項基本自由,應該得到重視和保障。在應試教育愈演愈烈的當下,青少年的體育、游戲權(quán)利被活生生地剝奪,孩子們與禁閉在森嚴深宮中的宮女有何區(qū)別?所以,應當給予青少年適當?shù)捏w育、游戲時間,使之在繁忙的學業(yè)中放松心情,調(diào)整心態(tài)。
3游戲是了解社會的窗口
游藝習俗既有著自身發(fā)展的特殊規(guī)律,又是了解各歷史時期社會面貌和時代精神的基本渠道。正如荷蘭著名文化史學家赫伊津哈所言:“歷經(jīng)多年,我逐漸信服文明是在游戲中并作為游戲興起并展開的?!痹跓挭z般環(huán)境中生活的唐五代宮女依然在游戲著,這是生命的力量,更是游戲的魅力。上述宮詞對宮中各種游藝、體育活動的詳盡描述,是當時宮廷文化的反映,也是有唐五代開放、剛健、活躍的時代精神和社會風貌的折射。因此,體育、游藝的發(fā)達,也是社會發(fā)展的基本標志。尤其是到當代,發(fā)達的體育產(chǎn)業(yè)、游戲產(chǎn)業(yè),不但能帶來經(jīng)濟效益,而且成為一個國家文化軟實力的重要標志。
三結(jié)語
“宮詞”這一詩歌形式從唐代出現(xiàn)到20世紀40年代漸趨消失,經(jīng)歷了一千多年,自成一體,影響深遠。其中所演繹的形式、內(nèi)容、格調(diào)等的變遷,既反映了每一個時期的文學特征,也折射出該時代的精神風貌?!澳┦啦湃藙∮星?,數(shù)將遺事付銀箏。凄涼一代豪華盡,贏得宮詞是尾聲”(野馬為黃榮康《清宮詞本事》所作的題詞)。當今“宮”沒有了,“宮廷生活”也不復存在,但上述宮詞展現(xiàn)的在禁錮環(huán)境中游戲著的宮女形象,給后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對于這些宮詞,研究的空間還很廣闊,特別是詩中折射出的游藝文化、游戲精神,蘊涵了豐富的歷史意義和現(xiàn)實啟迪,值得進一步去發(fā)掘。
作者:張寶強王麗單位:咸陽師范學院首都體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