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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調(diào)查過程
我妹夫是該校的英語教師、團委書記。為了避免先入為主的印象,我只對他說想了解農(nóng)村初中新課程實施的情況,所以想去學校聽一天課,他馬上答應了。學校校長知道我在杭州當教師,也很支持這件事:學校且有一些教師以前教過我,還有一些教師是我以前的同學、朋友。這些都為這次調(diào)查的順利開展創(chuàng)造了條件。
1學校概況
L中學是一所農(nóng)村初級中學,地處*省*鄂豫皖三省交界處。方圓數(shù)千米考不上鎮(zhèn)重點初中的小學畢業(yè)學生都到這兒讀書。學校設施和我讀書時比,最顯著的不同是添了一幢3層教學樓,座北面南,因為地勢比較高,而且正對著106國道,即使外墻連馬賽克貼面部沒有,但還是十分醒目。
據(jù)學校的王校長介紹,學?,F(xiàn)有學生998人,11個班。也就是說每個班子均超過90人。學校只有29名在編教師,還有3名代課教師,2名校工。該校2004年有215人參加中考,有68人升入高級中學。
在這之前,我妹夫給了我一張學校的作息時間表:
起床:6:OO-6:15
早自習:6:35-7:25
第一節(jié);8:25-9:10
第二節(jié):9:20-10:05
第三節(jié):10:20-11:05
第四節(jié);11:15-12:OO
第五節(jié):13:45-14:30
第六節(jié):14:40-15:25
第七節(jié):15:35-16:20
第八節(jié):16:30-17:15
晚自習一17:55-18:40
晚自18:50-19:35
晚自習三19:45-20:30
晚自習四20:35-21:20
(注:初三年級學生上4節(jié)晚自習,初一、初二年級學生上3節(jié)晚自習。)
2確定調(diào)查對象
我是在學生早餐時間去學校的。學校操場上、食堂、寢室里都是站著吃早餐的學生,他們的早餐和我上學時沒有什么區(qū)別:自米飯加一點咸菜。這是學生自己蒸的盒飯,咸菜是從家里帶來的(這些咸菜是一個星期的菜肴),每天3餐飯菜沒有任何變化。與我讀書時不同的是把蒸飯的搪瓷碗換成了鋁飯盒。寢室和我讀書時也沒有區(qū)別,還是幾十人睡一個通鋪,因為地方小,學生只能兩人合用一個木箱,里面放一個星期吃的米和菜,木箱都放在鋪位底下。20年過去了,寢室比以前更破舊了。
我找到堂弟時,他的一盒米飯快吃完了。我把他同鋪睡的同學作為一天觀察的對象,我想這樣接近他比較容易,會更客觀一些。其實對于該校近千名學生來說,我選取的調(diào)查對象沒有任何特別之處。這名比較壯實的學生的飯盒里有兩種菜,一種是咸豇豆,一種是油炸過的豆腐。吃早飯的時候我和他進行了簡單的交談。
“你好!我是陶然的哥,你叫什么名字?”
“*?!?/p>
“哦,今年幾歲呀?”
“14歲?!?/p>
“家離這兒遠嗎?”
“遠,在油柞灣?!?/p>
“有十來里路啊,那你是怎么來學校呢?”
“我爸用摩托車接送?!?/p>
“習慣這兒的學習生活嗎?”
“習慣?!?/p>
3課堂調(diào)查
*吃完早餐去準備午飯——淘米的時候,我去了他們的初一(3)班教室。五六十平方米的教室里密密麻麻的擺放了90多張課桌椅,我試坐了一下,正面很難坐下去,只能側(cè)著身才能坐下來。教室的后門處放了兩張聽課用的椅子,可能是給我放的。
我看了教室里的課表,當天的課程安排是:
早自習:英語
第一節(jié):語文
第二節(jié):語文
第三節(jié):英語
第四節(jié):體育
第五節(jié):數(shù)學
第六節(jié):數(shù)學
第七節(jié):政治
第八節(jié)(晚自習一):英語
第九節(jié)(晚自):英語
第十節(jié)(晚自習三):自習
第一節(jié)懸陳老師的語文課,他30歲左右,瘦瘦的身材,架著一副眼鏡,有些腰板挺不直的樣子。他教的是一篇新課文《羚羊木雕》,看得出來,課前他是精心準備過的。他從學生小學畢業(yè)前互送卡片引入到課文中送羚羊木雕,還是比較切題的。接著簡單地分析了文中幾個人物后開始分角色朗讀課文。學生課堂上都能用普通話交流,但方言很明顯。*坐在第3排中間,舉過一次手,但沒有發(fā)言。課堂非常安靜,紀律很好。我相信這不是因為我坐在后面的緣故,他們平常就是這樣。
樓下來老師提出了兩個問題讓學生分組討論:“可以用什么方法要回這個木雕?想一想用什么辦法解決家庭里發(fā)生的矛盾?!蔽覍@兩個問題還沒怎么明白,學生便開始討論起來了。學生討論聲音不大響,大部分人講了幾句就停下了。*也和同桌講了幾句后就開始看課文。我旁邊的兩位女生一開始就沒有討論,只是拿著筆在寫著什么,我以為她們是在做作業(yè)。她們寫完后,我看了一下,竟是把老師提問的答案寫了下來。時間過了7分后教師結(jié)束了討論,學生對如上兩個問題的回答還算是切合題意,但我總覺得教師的提問有違課文的原意。
下課鈴響了。教師小結(jié)了幾句就下課了,*和大部分學生一樣都沒有走出座位,也許是出去進來一回太費勁吧。
第四節(jié)是體育課,學生到操場上列隊后,一位救英語兼教體育的蔡老師拿出一只籃球讓學生玩。學生便四散開來,有些去搶籃球,有些到操氣邊的兩個水泥乒乓球臺上打乒乓球。*和幾個同學站在一邊看,站了一會,就回教室去了。我也隨他們回到教室,與他開始了第二次交談。
“*,為什么不和同學一塊玩啊?”
“不會打球?!?/p>
“那你喜歡體育課嗎?”
“不愛上體育課,不好玩?!?/p>
“你更愿意上語文、數(shù)學課,做作業(yè)嗎?”
“是的?!?/p>
“現(xiàn)在學習緊張嗎?”
“緊張?!?/p>
“為什么緊張?”
“快到期中考試了?!?/p>
“平時呢?”
“也緊張?!?/p>
“同小學比哪兒更緊張呢?”
“這兒緊張?!?/p>
“一天當中大概有多少時間可以休息?”
“個把小時吧。”
“與小學比,感覺哪兒老師教得好?”
“小學老師更好,講得慢、細心?!?/p>
“想過以后的事嗎?比如說長大以后?”
“家長說考試要考好,要爭取上大學?!?/p>
“想做什么工作呢?”
“想當飛行員?!?/p>
“你去過的最遠的地方是哪兒?”
“鎮(zhèn)上。”
“你覺得縣城好不好?想去那兒嗎?”
“據(jù)說那里空氣不好。”
4教師的看法
中午放學鈴響了,*繼續(xù)吃他一個星期沒有任何變化的午餐,我和幾個教師圍著一張方桌吃學校食堂供應的比較簡單的午餐。與他們談起了學校和學生。
問:“學校的校門好像平時不對學生打開?”
教師A:“一個星期開兩次,就是上學和放假時?!?/p>
問:“學生還是挺可憐的啊?”
教師A:“非常苦,很可憐?!?/p>
教師B:“感覺像坐牢。”
教師C:“嘴上是素質(zhì)教育,做的是‘應試教育’?!?/p>
教師A:“一天10來節(jié)課,還有額外的課余輔導?”
問:“什么叫課余輔導?”
教師A:“就是3餐飯后的課余時間,對學生進行輔導。”
問:“我看了你們的作息時間表,學生課余時間本來就不多,你們還有早、晚自習課,有必要安排輔導嗎?”
教師B:“不安排的話,學生會在外面玩啊,還會出意外。”
教師C:“這些學生總被關在教室里,不愛學習了。特別是一年級學新課程后,教學工作很難開展?!?/p>
問:“你們教師編制很緊的,教師課多嗎?”
教師A;“我教二年級兩個班英語加一個班歷史課。13節(jié)正課加7節(jié)晚自習和2.5節(jié)早自習課?!?/p>
問:“怎么有0.5節(jié)呢?”
教師A:“歷史早自習是隔周一次?!?/p>
問:“課那么多,再加上每個班90歲位學生,改作業(yè)不是很難嗎?”
教師A:“改一個班的作業(yè)要兩節(jié)課的時間。課外作業(yè)只能查一查有沒有做,否則,學生在時間緊的時候是不會去做的?!?/p>
問:“20年過去了,L中學現(xiàn)在的情況跟我們讀書時比,好像除了學生多了一些,沒有什么發(fā)展啊!”
幾位教師異口同聲說:“是在退步!”
5校長的看法
當天下午,我沒有再去初一(3)班聽課。我覺得有必要和校長談一談。談話是在校長室進行的,里面有兩張辦公桌,有兩張木制沙發(fā)和一臺電腦,據(jù)說這是全校唯一的電腦。我和校長有過一面之交,加上我沒有任何政治背景,所以交談是在融洽,坦誠的氣氛中進行的。因為我是以了解新課程實施情況去學校調(diào)查的,所以我們的談話也就由此切入。
“王校長,你能介紹一下學校新課程開設的基本情況嗎?”
“一年級使用了新教材,但與原來的教學方法沒有任何區(qū)別。美術(shù)課從來沒開過,因為學校里沒有美術(shù)教師。由于教師嚴重缺編,綜合課、勞技課都沒開,其他的課也都按原來的方法上,包括一年級的科學課。我開會時多次對教師講過,課堂上教師應該當導演,不應該當演員,一節(jié)課應該留一部分時間讓學生自學、消化,但老師很難做到。教師的培訓跟上啊,學校教師一年也沒有機會出外聽一次課,請別人來講課更是不可能。我去上??疾爝^,看的都是城市里非常好的中學,根本沒辦法學?!?/p>
“你對學生的課業(yè)負擔是怎么看的?”
“新課程雖然實施了,但評價沒改革,教育行政部門還是用升學率來評價學校和教師,再加上教師的培訓、進修跟不上,使得新課程倡導的3種學習方式很少在課堂中使用,學生的負擔確實較重?!?/p>
“你也認為學生負擔重嗎?”
“是的。現(xiàn)在這樣搞,學生的后勁會不足,但沒辦法,主要是小學的基礎太差。小學基本上是一個教學教一個班級,而且教師的年齡嚴重老化。這兒流行著一句話是:‘爺爺奶奶教小學,叔權(quán)阿姨教初中,哥哥姐姐教高中’。有的小學,學校一天只有一次放學鈴聲。幾個老師在一起聊天、打牌,根本不進教室,就讓班長拿一只教鞭看著學生讀書。教師的工資太少,又缺少監(jiān)督。這樣的學生到中學后,我們只能補課了。不過我們比鎮(zhèn)里實驗中學還要輕松些,鎮(zhèn)中雙休日都不休息?!?/p>
“那你們的作息時間教育局六就沒有規(guī)定嗎?”
“沒有人規(guī)定,完全是自己決定的。我們和鎮(zhèn)中比,有時我們起床早些,有時他們起床早些。雙休日補課完全是學校自己定?!?/p>
“教育局不下來調(diào)研、檢查工作嗎?”
“平常都是由鎮(zhèn)教育組管的,教育局的人有時候一年來一次?!?/p>
“學校里組織學生文藝活動嗎?比如合唱隊什么的。”
“沒有,教師缺編啊?!?/p>
二、回顧與思考
我初中畢業(yè)到現(xiàn)在快20年了,這20年正是我國經(jīng)濟騰飛的20年,中國的教育在這20年中也有了很大發(fā)展。但是,對于L中學來說,或者對于我故鄉(xiāng)的這些學校來說,這20年的變化實在是令人傷心和失望。
1學生的學習負擔非常重
對于這一點,這些15歲左右的孩子不像城市的學生見多識廣,他們還缺少思考和辨別自身生存狀態(tài)的能力,甚至可能連“學習負擔重”這樣的詞語都不會講,只是承認自己的學習“緊張”。學校校長和教師的看法都是一樣的:“學生的學習負擔比較重”;“嘴上是素質(zhì)教育,做的是‘應試教育’”。學生在校一天要上10多節(jié)課(包括自習課),還有3餐飯后的課余輔導。從早上6:00起床,到晚上9:30睡覺,除去吃飯時間,一天要在教室里坐上近13個小時,有時連雙休日都不能幸免。學生在校就是機械地聽課、做作業(yè),再聽課,再做作業(yè),完全沒有學生自由支配的時間和發(fā)展的空間。
2應試的教學環(huán)境嚴重影響學生的身心發(fā)展
首先,是學校的課程開設不齊全,沒有勞動和技術(shù)課,沒有校本課程,連美術(shù)課都沒有。其次,在學習過程中,學生很少能發(fā)揮主動性,很少能體現(xiàn)主體地位。課堂上只是聽,偶爾才會出現(xiàn)討論的情況,也極少開展自主式、探究式學習。在這種情況下,課堂秩序永遠是非常好的,學生們甚至不太會用語言表達,面在教師要求小姐討論時,有些同學只是自顧自地把答案“寫下來”。課余時間不是教師輔導,就是大量的作業(yè),學生完全沒有自己的課余生活,也沒有支配自己時間的權(quán)力。偶爾上一節(jié)體育課,也是“放羊式”的,讓學生自己玩。不會玩的同學,還是回到教室去寫作業(yè)。這樣的環(huán)境培養(yǎng)出來的學生,普遍存在自卑傾向,身體素質(zhì)也較差,至于學生多元智能的發(fā)展,更是無從談起。學生如果沒能考上高一級學校,連農(nóng)活都不會做,大多是出外打工。一位L中學畢業(yè)后在深圳打工的青年告訴我:“學校開設的所有科目郝是無用的,學校里只需要開一門‘思維訓練’課就行了?!边@充分說明,學生在校的學習完全是被動的、低效的。
國務院《關于進一步加強農(nóng)村教育工作的決定》明確了農(nóng)村教育在全面建設小康社會中的重要地位,要求切實加強領導,動員全社會力量關心和支持農(nóng)村教育,把農(nóng)村教育作為教育工作的重中之重。從L中學的現(xiàn)狀來看,《決定》的春風遠沒有吹到這片荒漠的土地上。究其原因,一是教育經(jīng)費嚴重短缺;二是師資嚴重不足。由于教育經(jīng)費短缺,導致一個班有知多名學生;50多人一間宿舍,學校缺少現(xiàn)代化的教學設備,教師培訓、進修更是奢望;教師缺編,教師工資不能足額發(fā)放,致使優(yōu)秀教師流失。在這里的幾百名學生中,能升高中的就幾十個,最后能上大學的也就十幾個,大多數(shù)學生在這兒苦熬3年,他們失去的不僅僅是童年,還有他們的未來!
他們沒有城市兒童所擁有的電腦和手機,他們甚至連農(nóng)村學生能輕易得到的野草莓和鵝卵石都沒有。
[摘要]同學一天的學校生活,是*省*區(qū)中學教育教學現(xiàn)狀的客觀反映:學生的學習負擔過重;應試的教學環(huán)境嚴重影響學生的身心發(fā)展。究其原因,一是教育經(jīng)費嚴重短缺,二是師資嚴重不足。這種狀況阻礙了新課程的實施,影響了農(nóng)村教育的發(fā)展。
[關鍵詞]新課程;農(nóng)村初中;學習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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