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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是電視劇《北京人在紐約》讓王姬揚名海內(nèi)外,她被影迷們譽為“最有風(fēng)情的女人”。然而,風(fēng)光的背后是無盡的傷痛,她在拍攝這部戲時有孕在身,生下的寶貝兒子竟然是先天性智障兒。
13年來,王姬以母親特有的執(zhí)著,堅信精美的石頭也會唱歌,她一邊拼命地拍戲,一邊帶著兒子四出尋醫(yī)求藥,努力幫兒子“增智”,令兒子的智力逐漸提升到正常孩子的水平。
影星王姬演繹了可歌可泣的母愛傳奇!
帶孕努力拍戲,生下智障兒子留下永久的痛
1991年初,28歲的王姬與同是話劇演員的初戀男友高峰在洛杉磯結(jié)婚。同年10月,女兒高曉天出生后,夫妻倆好運連連,不僅拿到了綠卡,還成立了貿(mào)易公司。王姬辭去新聞播報員的工作,協(xié)助丈夫打理生意。
1993年元旦,經(jīng)好友陳道明推薦,王姬在鄭曉龍執(zhí)導(dǎo)的21集電視劇《北京人在紐約》中扮演女主解阿春。因戲份重,王姬每天至少要工作18個小時,連續(xù)三四天不能睡覺是常有的事。
兩個月后,這部戲拍到一半。王姬早晨起床后剛走了幾步,覺得眼睛發(fā)黑,跟著天旋地轉(zhuǎn)。她倚在宿舍的墻上,還沒喘上幾口氣就嘔吐了。王姬聯(lián)想到這兩三個月來身體的異常變化,認定自己又一次懷孕了。
王姬打電話把喜訊告訴丈夫和老母親。老母親以過來的人的口吻說:“姬兒啊,懷孕生育是一件大事,都要在一個安靜的環(huán)境里進行,像你這樣?xùn)|奔西跑的,傷了胎氣怎么辦?”“媽,您放心!我身體很好!懷女兒曉天時,我還不是每天忙得團團轉(zhuǎn)?”王姬為自信地說。
通完電話,王姬又投入到緊張的拍戲中去。她完全沉浸在角色當(dāng)中,只知道自己是那個闖蕩紐約的堅強女人阿春,把懷孕一事拋到了腦后。
幾天后,丈夫高峰帶著大包小包的營養(yǎng)品前來探班。在片場,王姬忙里偷閑同丈夫見了面。高峰看見妻子的腹部微微隆起,臉蛋卻比過去瘦多了,心疼極了,勸她盡快打掉孩子,讓自己輕松些。
王姬的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她說:“戲很快就要拍完了。我連做夢都想著要生下這個孩子,如果是女兒,我們家里就有了一對千金;如果是兒子,我們家里就兒女雙全了?!?/p>
高峰認為,拍戲和孕育孩子這兩者如同魚和熊掌一樣不可兼得。夫妻倆為此爭吵起來,驚動了制片人和導(dǎo)演。
經(jīng)制片人和導(dǎo)演建議,王姬專門擠出一天時間,隨丈夫去紐約市區(qū)的一家婦幼醫(yī)院作全面檢查。醫(yī)生告訴王姬,從檢查的結(jié)果來看,這個孩子應(yīng)該沒有什么問題??紤]到她的工作性質(zhì),醫(yī)生還是給她開了些安神保胎的藥物。
《北京人在紐約》的拍攝很快就進入,王姬再次體味到了懷孕的痛苦。她在導(dǎo)演指揮下跑來跑去,腹中的小寶寶也開始踢腳了。王姬知道這是生長的力量使然,只得暗暗祈愿腹中的胎兒別影響媽媽拍戲。
1993年6月,已有六個月身孕的王姬終于把“阿春”演完了,回到家里靜養(yǎng),如釋重負的感覺特別令她陶醉。幾天后,丈夫帶著她去紐約的婦幼診所檢查,腹中胎兒沒發(fā)現(xiàn)異常情況。隨后不久,制片方邀請王姬去北京配音,她毫不猶豫地挺著大肚子飛往北京。
10月21日上午,王姬臨產(chǎn),被推進洛杉磯婦幼醫(yī)院的產(chǎn)房,順利生下一個男孩。這嬰兒的哭聲、模樣及體重都很正常。
王姬和丈夫商量了好幾天,給兒子起了個好聽且有深意的名字――高曉飛。她對丈夫說:“我相信兒子以后會飛得越來越高!” 兒子的出生同樣給王姬帶來了好運?!侗本┤嗽诩~約》在中央電視臺播出后,創(chuàng)下了收視率最高的紀(jì)錄,王姬榮獲大眾電視“金鷹獎”的“最佳女主角獎”。隨后,她在哺乳期內(nèi)再次“觸電”,憑著電影《紅粉》的女一號“秋儀”,奪得了柏林電影節(jié)的“銀熊獎”。
1994年11月的一天夜里,王姬做夢也沒想到的事情發(fā)生了。剛滿1周歲的高曉飛熟睡后,突然大叫一聲,從床上滾到地板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兩眼朝上翻著,臉色變得青紫。王姬嚇壞了,趕緊與丈夫一起抱著兒子去附近的醫(yī)院。進了醫(yī)院,高曉飛抽搐等癥狀卻突然消失了。醫(yī)生給他做了CT、腦電圖等檢查,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情況。
從醫(yī)院回到家里,王姬和丈夫虛驚一場,卻放心不下,又帶著兒子去了幾家醫(yī)院。醫(yī)生的回答如出一轍:“這孩子沒病,估計是受到了什么驚嚇?!?/p>
此后,高曉飛隔三差五就要抽搐一次。王姬在朋友的幫助下,與紐約市的一位老中醫(yī)取得了聯(lián)系。老中醫(yī)一番望聞問切后,診斷孩子患的是癲癇病?!疤炷?兒子的命怎么這樣苦呢?”王姬失聲驚叫道。她不敢相信兒子患上了這種怪病,連聲問老中醫(yī):“孩子還有救嗎?他是怎樣患病的?”隨著老中醫(yī)慢條斯理的解釋,王姬這才知道,自己帶孕拍戲時,因身體極度疲憊,營養(yǎng)十分匱乏,給兒子的健康帶來了先天性的傷害。對于今后的治療方案,老中醫(yī)認為不宜做手術(shù),可通過藥物治療,應(yīng)該能夠控制住病情,但可能會影響到智力發(fā)展。
王姬后悔莫及,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氐郊依?,她終日黯然神傷、以淚洗面。她對丈夫說:“戲可以拍很多部,但兒子只有一個。作為演員,我贏了;作為母親,我輸了?!?/p>
丈夫再三安慰王姬道:“老天是公平的,不可能把你想要的東西都給你。既然兒子先天不足,那我們就想辦法彌補他吧?!?/p>
滿世界奔走救治兒子!
愿意承受人間所有的苦
王姬覺得,在這個世界上,自己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兒子。為此,她拒絕所有的戲約,抱著兒子到處求醫(yī)問藥,從洛杉磯到紐約,從紐約到北京,只要是對兒子病情有利的藥,無論要走多遠的路程,也不覺得累。
1996年春節(jié)后,高曉飛不再抽搐了,可他與同齡的孩子相比,在語言、動作及反應(yīng)上都慢上幾拍。醫(yī)生診斷高曉飛是腦神經(jīng)受損,引發(fā)智力障礙,最好的治療方案是以藥物修復(fù)腦神經(jīng),輔之以康復(fù)功能訓(xùn)練。
王姬了解到,1~6歲是智障兒童康復(fù)的黃金時期。為此,她推卻了幾乎所有的戲約,想方設(shè)法給兒子“增智”。在北京的一家著名醫(yī)院里,王姬心急如焚地說:“我愿意用我的腦子去換我兒子的腦子,只求兒子一生健康、平安?!?/p>
醫(yī)生反過來安慰她,要她正視現(xiàn)實,讓孩子從小就融入到社會中去,依靠群體的力量,促成受損腦神經(jīng)的修復(fù),這比藥物還有效。
醫(yī)生的話猶如給了王姬一根救命稻草。此后,王姬一邊帶著兒子到處求診,一邊糾正兒子的走路姿勢,幫助兒子練習(xí)發(fā)音,抓住一切機會與兒子交流。
到了1998年,高曉飛仍不能連貫地喊“爸爸”、“媽媽”,連吃飯、穿衣、上廁所都要人照顧。王姬一遍遍地教兒子喊“爸爸”、“媽媽”,直教得自己口干舌燥說不出話來。她還拿出自己和丈夫的婚紗照給兒子看,可高曉飛無法集中注意力,只看了一會兒就跑去玩耍。
王姬認為玩耍是孩子的天性,有助于開發(fā)智力,所以兒子去玩時她很少阻攔。豈料大人稍不注意,高曉飛就惹出亂子:他不會游泳,但只要看見水就跳下去,有幾次差點兒被淹死,幸虧路人發(fā)現(xiàn) 把他救了上岸。每次,王姬都忍不住抱住渾身濕漉漉的兒子號啕大哭。后來,她不敢讓兒子去戲水了。
有一次,高曉飛爬上高高的游戲架,笑呵呵地一撒手跳下來,當(dāng)場碰傷了額頭,鮮血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他倒在地上“哇哇”大哭。隨后趕來的王姬目睹了這一幕,趕緊跑過去抱起兒子,急匆匆地朝醫(yī)院奔去。醫(yī)生處理傷口時,高曉飛又哭又鬧,王姬一直將兒子摟在懷里,又哄又勸,竟被兒子尿濕了褲子……
兒子經(jīng)?!疤韥y”,真是防不勝防,令王姬煩惱不已。有時,高曉飛覺得家里沒意思,就溜出去玩,看見別人手中的東西,只要喜歡就會沖上去搶。為此,高曉飛沒少挨別人的白眼,連隨后趕來的家人也經(jīng)常跟著遭罵:“怎么教孩子的?真是沒家教!”
為了給兒子治病,王姬和丈夫把過去的積蓄差不多都花光了。無奈之下,她再次選擇了回國拍戲,而丈夫則繼續(xù)留在美國做生意。
每次拍戲前,王姬都要認真地把一對兒女托付給自己的老母親。老母親說:“你安心地去吧,家里有我呢?!蓖跫дf:“我是人在片場,心在家里。有什么事情,您盡管打我的電話吧。”
1997年起,王姬再次復(fù)出,玩命地拍戲掙錢。王姬在青島拍攝電視劇《情證》時,有一場搶救孩子的戲,王姬從四層樓上跳下來,致使兩根肋骨骨折。為趕時間,她打上石膏又上場了,圈內(nèi)朋友問她為何如此拼命,她說:“為了兒子,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王姬在拍片之余,總是到處奔走、打聽,對于朋友介紹的老中醫(yī)或報刊上任何一個治智障兒的廣告,她都不放過。
2000年底,王姬在北京拍戲時,聽朋友說,深圳海洋世界在嘗試對智障兒童進行海豚康復(fù)助療,效果不錯。她大喜過望,利用拍戲的空檔,飛往深圳考察。
在深圳海洋世界海洋館里,王姬看到許多智障患兒在與海豚親密接觸。海洋館的負責(zé)人告訴她:聰明的海豚能發(fā)出2萬赫至10萬赫的高頻超聲波,能對智障患兒的腦神經(jīng)產(chǎn)生良性的強烈刺激,能激活處于休眠狀態(tài)的神經(jīng)細胞。這讓王姬看到了希望。
一個月后,王姬推掉戲約,帶著兒子從洛杉磯飛抵深圳。初到海洋館,高曉飛害怕身軀龐大的海豚,嚇得直往后退。王姬再三鼓勵他靠近海豚,說:“曉飛,不用怕,靠近些,再靠近些……”
漸漸地,海豚激起了高曉飛的好奇心。王姬伸手做示范,讓兒子學(xué)著伸出雙手,試著觸摸海豚的尾巴、嘴巴和身體。海豚很友好,不停地發(fā)出“嘎嘎嘎”的叫聲。王姬又讓兒子把腦袋貼近海豚,聽海豚的叫聲??蛇^了不一會兒,高曉飛就不愿意再聽下去了。王姬哄道:“曉飛,要聽海豚醫(yī)生的話,多聽聽它的叫聲,就會變得聰明……”
經(jīng)過短短幾天的“海豚療法”,高曉飛有了可喜的變化,不僅能跟著媽媽說“人”字,而且能在媽媽的掌心上寫一撇一捺。
此后,王姬從美國飛回國內(nèi)拍戲,又多了一項任務(wù),那就是帶著兒子去深圳看海豚醫(yī)生。每次治療結(jié)束后,王姬都讓老母親帶著曉飛回洛杉磯,自己投身劇組。曉飛進步很快,大洋那邊的電話不斷傳來好消息:他能說出完整的一句話了!他能自己上下樓梯了!他會與陌生人溝通了!他學(xué)會游泳了!……
如果王姬在外拍戲時間太長,回到洛杉磯的家里時,高曉飛看見她還會很不好意思――縮到外婆的身后,雙手緊緊拉住外婆的衣角,露出個小腦袋偷偷地看。等到慢慢熟悉媽媽了,就會沖過來翻王姬的包,一邊喊著:“我要小汽車,我要小汽車!”當(dāng)他看見玩具汽車時,就會突然伸出雙手緊緊抱住媽媽,母子相依的場景令人動容……
在王姬看來,兒子點點滴滴的進步比自己拿到金鷹獎更有意義。每次拍完戲,她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家里,著手教兒子洗衣、刷碗、洗鞋、煎蛋、煮面等。他上手很慢,可王姬總是手把手地教,直到他能獨立操作為止……
舐犢一往情深,戲里戲外盡顯母愛本色
2002年初,高曉飛到了入學(xué)年齡,王姬帶著兒子去洛杉磯的一家醫(yī)院進行標(biāo)準(zhǔn)化智力測驗。高曉飛的總成績?yōu)?8分,與80分的正常值僅相差兩分。王姬和丈夫喜極而泣。
很快,王姬把兒子送進洛杉磯華埠小學(xué),讓他與同齡人一起玩耍,一起學(xué)習(xí)。老師得知赫赫有名的女明星把智障兒培養(yǎng)成幾近正常孩子的故事后,感動不已,要她放心地拍戲。
2005年5月,正在上海拍戲的王姬得知高曉飛突然變得煩躁不安,不是滿教室亂跑就是咬自己的手指頭的情況后,除了懇請老師嚴(yán)加管教外,還向制片人和導(dǎo)演申請加班加點拍完尾聲戲。待戲拍完,王姬當(dāng)即飛回洛杉磯,走進兒子所在的學(xué)校。老師告訴她,通過日常的集體訓(xùn)練,高曉飛已漸漸適應(yīng)了學(xué)校生活,懂得早晨進校立正行禮,見到老師主動打招呼,集體活動時自覺排隊。王姬高興極了。
在征得老師同意后,王姬坐進教室聽課。她看見:老師請同學(xué)們翻書,曉飛第一個把書翻開;老師請同學(xué)們朗讀,曉飛第一個放開喉嚨;老師提出問題,曉飛第一個舉起手……因為表現(xiàn)突出,曉飛多次贏得老師表揚。兒子的表現(xiàn),讓王姬心花怒放。
下課后,老師告訴王姬:“高曉飛對色彩很感興趣,將來是個當(dāng)畫家的料?!蓖跫Р桓蚁嘈胚@是真的。看到兒子的美術(shù)作品后,王姬拉住他的手說:“曉飛,你真棒!你真棒!媽媽為你而感到驕傲!”此后,“你真棒!”就成了她經(jīng)常送給兒子的最高獎賞。兒子恢復(fù)正常后,王姬開始給他規(guī)劃未來了。她希望兒子長大能成為畫家或者工程師。
2003年3月,王姬在電影《暖冬》中扮演了眼科醫(yī)生“陸菡青”這一角色。這是她繼《因為愛,所以愛》等影視劇后第四次出演醫(yī)生。在放映式上,記者們問她:“你家里一定有醫(yī)生吧,不然怎么演得那么像?”
王姬解釋說:“我是在帶兒子去治病的過程中熟悉醫(yī)生這一職業(yè)的。今后,我要爭取成為‘醫(yī)生專業(yè)戶’。如果不能繼續(xù)做演員,那我一定去當(dāng)醫(yī)生。如果有下輩子,那我就去當(dāng)婦產(chǎn)科醫(yī)生?!?/p>
王姬還別出心裁地“制造”出用五種水果、四種蔬菜榨成的鮮果汁。她只要在洛杉磯的家里,每天早晨起床后,都會親手做出這樣的“營養(yǎng)水”,給兒子、女兒、丈夫和老母親各獻上一杯,最后才輪到自己。懂事的高曉飛把自己的那杯“營養(yǎng)水”讓給媽媽,說:“媽媽拍戲辛苦,要多喝一杯?!?/p>
繼“醫(yī)生專業(yè)戶”屢獲成功后,王姬給自己定下一個目標(biāo):做一個“媽媽專業(yè)戶”,戲里演好母親,戲外當(dāng)好母親,臺前幕后相得益彰。
2002年7月,王姬在電視劇《血玲瓏》里扮演女一號卜繡文。為了拯救患上血癌的女兒,卜繡文屈從曾經(jīng)過自己的惡魔,與惡魔再生了一個孩子,期待用這孩子的骨髓挽救女兒的生命。卜繡文超越了當(dāng)年的阿春,王姬再次登上演藝事業(yè)的巔峰。
此后,王姬相繼在《錯愛》、《別動我的抽屜》等電視劇中扮演母親的角色,制造出一枚枚熒屏催淚彈。每次拍哭戲時,王姬只要想到癡癡等她回家的兒子,便心潮起伏,淚水潸然而落……
因戲約不斷,王姬只得在洛杉磯和北京之間飛來飛去,一年只有兩個月屬于兒子、女兒和丈夫。在遠離媽媽的日子里,高曉飛經(jīng)常打她的手機,癡癡地問:“媽媽,我愛你,你什么時候能回來?”每次聽到這句話,王姬都會抹眼淚。他聽見媽媽在哽咽,就說:“媽媽,我想把你的眼淚串成珍珠,掛在我的脖子上。”
2014年第3期 (2月上)總第486期外國電影評論
第三世界的救贖寓言
――以阿爾莫多瓦《關(guān)于我母親的一切》為例
文/彭 超,北京大學(xué)中文系博士生彭曉玲,武漢東湖學(xué)院講師
西班牙導(dǎo)演阿爾莫多瓦的第十三部影片《關(guān)于我母親的一切》比以往影片包含更多善良和仁愛,因母愛而顯得溫情脈脈,然而,在表層的母愛之下,被遮蔽的社會現(xiàn)實問題仍然存在,處于第三世界和歐洲底層邊緣群體是否能得到以母愛為名的拯救,尚需探討。
一、以母愛的名義
《關(guān)于我母親的一切》中出現(xiàn)多重母女關(guān)系,血緣關(guān)系的母女(如羅莎媽媽和羅莎),社會關(guān)系的母女(如曼努埃拉和羅莎),類似母女而實質(zhì)同志的母女(如烏拉和妮娜),而本文重點關(guān)注的則是三位埃斯特萬的三位母親。
第一位埃斯特萬是集男女惡性之大全的羅拉,也是其余兩位埃斯特萬的父親。他從阿根廷前往巴黎,又從巴黎落腳巴塞羅亞,臨死前返回阿根廷,最終在巴塞羅亞進入天堂或地獄,而自己則從男性和丈夫成為男扮女裝的。來自阿根廷的埃斯特萬身世不明,我們沒有機會無從認識他的阿根廷老母親,因而也就無法知道阿根廷老母親對于自己兒子變化的反應(yīng):習(xí)慣,抑或是傷痛?埃斯特萬從遙遠的阿根廷來到歐洲尋找發(fā)展機會,從而淪為歐洲興盛的性工作從業(yè)者,暗含著黑暗世界的不可言明的邏輯。
第二位埃斯特萬是羅拉與曼努埃拉的兒子,希望成為作家的十七歲英俊少年,內(nèi)斂沉默而渴望并認為有權(quán)力知道自己另一半身世。在即將揭開身世謎底的關(guān)鍵時刻之前,不幸去世。曼努埃拉悲慟萬分,重返巴塞羅那尋找曾經(jīng)的丈夫埃斯特萬,現(xiàn)在的羅拉,將兒子的死亡告訴他。這位來自阿根廷的年輕母親,以母愛為名,試圖彌補自己曾經(jīng)強行從兒子生命中抽空的一半,重啟生命。
第三位埃斯特萬是羅拉與羅莎的兒子,遺傳自父母的艾滋病毒,卻在兩年后消解,帶來救贖的可能性。埃斯特萬的誕生本身是罪惡與善良的產(chǎn)物,男扮女裝的羅拉與試圖拯救自己的修女羅莎,竟成為影片拯救的象征,這是歐洲對第三世界的拯救嗎?羅莎得知懷孕后,選擇生下孩子,即便是羅拉的孩子,是出于對生命的重視?影片之簡略手法,讓我們無從知曉單純善良的修女羅莎怎樣與羅拉發(fā)生故事,只能看到她在得知第二位埃斯特萬的存在與失去之后,將自己的孩子取名埃斯特萬。她以自己的生命帶來救贖的可能。
二、失去母愛的第三世界
影片中三位埃斯特萬的母親,一位阿根廷老母親缺席并失去自己的孩子,一位阿根廷中年母親失去自己的孩子而撫養(yǎng)名為埃斯特萬的另一位孩子,一位巴塞羅那母親去世并將孩子托付于他人。三位母親的身份設(shè)置讓人聯(lián)想頗多。
阿根廷,或者說第三世界,貧困帶來的丑陋,難以想象。而歐洲,加劇了這種丑陋。
埃斯特萬,或者說羅拉,從阿根廷來到歐洲,在巴黎裝上義乳,而后來到巴塞羅那開酒吧,穿著打扮如女性,成為妻子眼中的怪物。在阿根廷還有成千上萬的男性將在生活的壓迫下,走上和埃斯特萬同樣的路,對于他們而言,生活的希望就在于掙更多錢,然后真正成為女性,最幸運的是在巴黎或者其他城市嫁為人妻。命運的不公正從來由不得人說。不幸出生在阿根廷貧民窟的男性,注定將要失去母愛,得不到母親的保護,淪為玩偶。
歐洲的者在這一國際人口販賣活動中又是扮演怎樣的角色,不想而知。
沒有誰愿意將自己變?yōu)椴荒胁慌墓治?,我們的母親生下我們的時候,我們都是或男,或女。當(dāng)來自資本發(fā)達國家的客按照自己的口味改造第三世界貧民窟的男孩子們的時候,第三世界的母親只能垂淚。當(dāng)生存面臨死亡威脅的時候,或許無能為力的母親早已接受這殘忍的現(xiàn)實。她們的孩子注定將要失去母愛,只能在去世前,偷東西攢路費,悄悄看一眼自己出生的地方,然后靜靜死去。
無從得知影片中巴塞羅那的郊外,客開車?yán)@圈追逐的是否都來自第三世界貧民窟,當(dāng)同性戀被世界范圍內(nèi)默許或認可時,是不是些許的寬容也會降臨在這些上半身女性而下半身男性的可憐人身上?
三、陌生女人的善良:救贖的法寶?
不知道是因為母親在西班牙文化中占有特殊的地位,還是因為導(dǎo)演阿爾莫多瓦對自己的拉曼查老母親懷有深厚的感情,他總是更愿意選擇女性或者母親來向觀眾傳達自己對于世界的看法。
“影片中的女人都是這樣:她們獨自生活,有一些女性朋友,但這些女人孤傲,美麗,與自己的痛苦相伴,她們已學(xué)會用身體承受這種痛苦,如同把它保存在圣殿之中?!盵1]在阿爾莫多瓦看來,這也是一部關(guān)于女性團結(jié)的影片,其團結(jié)表現(xiàn)在她們經(jīng)受生活的考驗,是對《欲望號街車》經(jīng)典臺詞的禮贊,即“我永遠相信陌生人的善良?!痹谟捌校坪跏悄吧说奶煨陨屏汲蔀檎人齻?nèi)w的法寶。女人的自我救贖,與男人無關(guān)。
女性的拯救真的有效嗎?女性的力量足以拯救這個淪陷而骯臟的世界嗎?當(dāng)修女羅莎試圖拯救紅燈區(qū)的姐妹時,反而將自己沉淪進去。本意是讓羅拉戒毒,不想自己卻懷上了羅拉的孩子,并染上艾滋病,以自己的生命換來小埃斯特萬的重生。值得慶幸的是,小埃斯特萬在兩年后奇跡般的消除體內(nèi)的艾滋病毒,給觀眾光明充滿希望的交代。不過,這真的只是奇跡而已。某種程度上說,修女羅莎的拯救行動并非有效,反而自己還需要曼努埃拉的拯救。如果說陌生女人的善良具有強大的拯救能力,那只是曼努埃拉。
曼努埃拉的善良,凸顯于她失去之后。當(dāng)兒子在十七歲生日的晚上去世的時候,她失去了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絕望,勝過死亡的悲慟,生活的無意義,無法用理性控制的情緒,終于在時間隧道中,得到凈化與重生。她在無意識中走到烏拉的化妝間,推薦阿格拉多成為烏拉的助理,接納感染艾滋的羅莎,原諒即將死亡的羅拉,獨自撫養(yǎng)羅莎的艾滋嬰兒,等再次穿越時間隧道的時候,曼努埃拉涅而新生。她或許拯救了很多人,其實,她只是拯救了自我。在無可失去之后,艱難的自我重生而已。
陌生女人的善良真的可以拯救世界嗎?
當(dāng)阿根廷的老母親無法保護自己的兒子時,當(dāng)埃斯特萬在曼努埃拉眼前被車禍帶走時,很難相信世界真的如阿爾莫多瓦多言,陌生女人的善良可以拯救世界。《母親》在我看來,真的只是第三世界的救贖寓言而已?;蛟S小埃斯特萬體內(nèi)艾滋病毒的消失只是導(dǎo)演給出的美好幻境,讓第三世界貧民窟和社會底層邊緣人群看到救贖的可能性,從而對生活重新充滿期望。如果沒有更多的行動,只是信念,很難讓人相信阿根廷貧民窟的男孩子不會被販賣到歐洲成為非男非女的性從業(yè)者,也很難相信像羅莎修女般單純善良的女孩子不會再被騙或喪命。正如布蘭切在《欲望號街車》落幕時被送入精神病院一般,善良女人拯救了她嗎?
但愿,陌生女人的善良是拯救的法寶。
命運輪回,親情與仇恨糾纏。一個重慶女孩向筆者哭訴她命途多舛的人生遭遇。
外婆200元賣掉母親
我的出生是一段孽緣的結(jié)果。
1975年,我母親16歲。那一年,外公得了重病,那時家里很窮,經(jīng)常餓著肚子過日子。為了治好外公的病,外婆將母親賣給父親做媳婦,價錢是200元錢現(xiàn)金和一些糧食。當(dāng)時,父親已經(jīng)37歲,比母親整整大了21歲。
1976年,我出生了,后來,又有了一個比我小四歲的弟弟。父親對我們姐弟非常疼愛。比起父親,母親對我總是少了一些親密。有時,我在半夜醒來,看見母親抱著胳膊坐在床邊,用一種陌生的眼光冷冷地看著我。
父母的感情一直不好。平時,他們很少說話,形同陌路。母親總抱怨是父親讓她過上沒有愛情的生活。他們在一起,動不動就吵架。每吵一次,母親就躲在房間角落里痛哭流涕,有一次,我聽見母親惡狠狠地告訴父親,說要讓他老了以后身邊沒有一個親人,讓他痛苦一輩子。
1986年,在一起吵吵鬧鬧“斗爭”了11年的父母終于離婚了。母親帶著弟弟改嫁,我則跟著父親。這樣一直生活到1994年。
母親啊,你為什么要把我賣掉?
和父親生活在一起是無憂無慮的,他對我?guī)缀醢僖腊夙?,但就是不?zhǔn)我一個人去看望幾十里外的母親。
1994年8月份,由于一件小事,我和父親發(fā)生了爭吵。一氣之下,我悄悄離家出走,跑到重慶巴南區(qū)打工。我到飯店當(dāng)過服務(wù)員,做過家政,還到工廠里當(dāng)過噴漆工。
打工雖然比較辛苦,但是生活很充實,每個月也能夠存幾百塊錢。有時,我也想給父親寫封信道歉,但總是沒有勇氣。我曾經(jīng)想過,就這樣打幾年工,掙夠了錢,就回家開一個小餐館,然后,嫁一個體貼的丈夫,好好過日子。
1995年2月初,我想起已經(jīng)很久沒有和母親聯(lián)系過了,就給她寫了一封信,告訴她我和父親發(fā)生了矛盾,在巴南打工。沒有想到這封無意中寫出的信竟會帶給我一輩子的痛苦。
不久,母親趕到巴南找到我。見到我,她很開心,一定要帶我到重慶城里玩。
母親把我?guī)У交疖囌?,在候車室里,我們遇到一個二十多歲的河南人。母親悄悄告訴我,這是她給我介紹的男朋友,河南人,叫梁林,比我大6歲。那時,我還小,根本不想這么早就找一個男朋友。我就拒絕了。
母親見我不答應(yīng),便告訴我她已經(jīng)和梁林說好了我會同意的,現(xiàn)在說不出口。母親還說,她已經(jīng)給我買好了到河南的車票,現(xiàn)在就到梁林家里去一趟,只是去相親,看看就行了,到時候要是我不同意還可以回來?;疖嚻币呀?jīng)買好,不去也浪費了,就權(quán)當(dāng)一次旅游吧。
當(dāng)時由于我和父親鬧矛盾,心情一直不好,心想,出去看看也好,也可以散散心。況且,母親也要一起去,應(yīng)該沒有什么問題。那時,我身上還帶了一些打工掙的錢,如果出現(xiàn)意外,也可以乘車跑掉。
其實,梁林是到重慶鄉(xiāng)村來放蜜蜂的,很想在重慶找一個媳婦。母親收了他900元錢,保證一定給他找一個媳婦,但是一直沒有成功,因此,梁林要找她算賬。
在河南南陽,我們下了火車,然后,乘車趕往離城市幾百里路遠的鄉(xiāng)村。梁林家就在一個偏僻荒涼的山村里。
到了梁林家里后,他親戚都來了。我發(fā)現(xiàn),他們對我盯得特別緊,我上一趟廁所,也有人在外面盯梢。我想去村外走走,根本不允許。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第三天,母親告訴我她要回重慶了,我說要和她一起走。母親說不行。原來,她已經(jīng)把我賣給梁林了,一共5000元錢。我一聽,蒙了,差點昏倒??粗赣H,打死我也不敢相信,母親會將我推入火坑。我哭著問母親:“我是你的親生骨肉啊,為什么要賣掉自己的親生女兒?”她什么也不說,冷眼看著我淚如雨下。
我想起小時候父母吵架的情形,母親說要讓父親身邊沒有一個親人,也許,從我出生之時起,就注定成為父母恩怨的犧牲品。
為救母親我自投羅網(wǎng)
母親臨走時,我提出一定要送母親到南陽火車站,走到村口時,母親要梁林把賣我的5000元錢拿給她。母親得到錢后,就分給我一些,拿著這一沓賣身錢,我不禁又大哭起來,為了這點錢,我一生幸福就這樣被母親埋葬了。我把錢使勁往空中一拋,當(dāng)時,風(fēng)很大,很快將錢吹得四處飛散。梁林和他嫂子、姐姐趕緊到處撿錢。我見狀,立即騎著梁林的自行車,朝村外飛馳而去。梁林追了很久,但被我甩掉。
騎出五六里路后,我慢了下來。我突然想到了母親,雖然我跑出來了,但母親一定會被他們抓住,對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那時,母親才36歲,還比較年輕,他們一定會把母親賣掉。這完全是母親咎由自取,我甚至還有幾分快意。
又往前騎了一陣,不知怎么回事,母親總是不停地出現(xiàn)在我腦海里。想起我小時候她與父親無休止的爭吵和痛哭。20年前,她被賣給父親,現(xiàn)在,又可能會被賣給另外一個人,過上更悲慘的生活。雖然母親把我賣了,但是,她始終是我的母親,對我有十多年的養(yǎng)育之恩。想了很久,我決定回去把母親換回來,我還年輕,還有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
我猛然扭轉(zhuǎn)車頭,艱難地往回騎,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每走一米,我就離不幸的生活又靠近了一米。我一邊緩緩地騎車,一邊在車上放聲痛哭。
等我騎著車回到村口時,我看到母親已經(jīng)被他們捆起來了,梁林正站在村口張望。村里其他人也趕來了,正在商量如何來抓我。
母親終于可以走了。在我的堅持下,我把母親送到南陽火車站。一路上,母親一句話也沒有說,她一直冷冰冰的。上車前,母親小心翼翼地把我的賣身錢藏到貼身的口袋了,然后對我說:“你就安心在這里過日子吧?!?/p>
火車出發(fā)了,我想拉一拉母親的手,可是,梁林的嫂子和姐姐拼命抓著我的胳膊,使我無法動彈??粗赣H漸行漸遠,我知道,迎接我的將是無法想象的痛苦生活。
那年,我才19歲。
一年到頭吃麥子的日子
最初在梁林家的日子,我天天都在淚水中浸泡著。
我被他們關(guān)在一間屋子里,除了上廁所外,一律不準(zhǔn)外出。梁林的嫂子和姐姐輪流守在屋外,只要我在屋里稍有響動,就要進屋查看。
梁林的家鄉(xiāng)是一個典型的北方山村,經(jīng)濟狀況很差,可能只相當(dāng)于重慶20世紀(jì)70年代末的水平。小麥?zhǔn)沁@里的主要作物。在梁林家里,每天吃的都是面粉,一年到頭吃不到一點肉。直到現(xiàn)在,我一看到面粉就想嘔吐。
那時,我一天到晚都在尋找機會逃跑。我了解到,村里有十多個姑娘和我一樣,都是從外地買來的。很多人都有過逃跑的經(jīng)歷,但是沒有人成功。在那里,買媳婦是很常見的,村里約定俗成:如果有誰家的媳婦出了門,全村人都在盯著,如果想逃跑,還沒有到村口,就被人抓住了。
有一天夜里,我趁黑跑了出來,為了不被人發(fā)現(xiàn),我避開村里的大道,順著小路朝村外走。在黑暗中跑了將近一個小時,我估計已經(jīng)跑出了村莊。這時,我發(fā)現(xiàn)了前面有一點燈光,跑到跟前,原來是梁林正拿著電筒在找我。
萬幸的是,梁林一家對我很好,不像村里有的家庭,經(jīng)常對買來的媳婦又打又罵。盡管如此,我仍然感到很痛苦很孤獨。我常常想起在家時的快樂生活,想起爸爸、弟弟還有狠心的母親,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怎樣了。我這一輩子難道就這樣了嗎?
母親叫我“放鴿子”
1996年4月,我生下兒子星星,梁林一家高興得要命。1996年8月,我忽然收到母親的信,她沒有說要來解救我,反而說現(xiàn)在“放鴿子”(騙婚)很賺錢,叫我偷偷逃走,早點回去跟她“放鴿子”。收到母親的信,我更傷心。我沒有想到,母親不但不救我,反而繼續(xù)要把我當(dāng)成騙人的賺錢工具。
生下兒子后,為了永遠把我栓住,梁林找熟人瞞著我到鄉(xiāng)里民政部門辦理了結(jié)婚證。結(jié)婚證上除了照片是我的以外,姓名、地址、出生時間等等,都是別人的。
有了兒子,我想,逃跑的事只有慢慢來。兒子不能再這樣生活在窮困中。我向梁林提出,要到外地去打工掙錢。梁林一家起初不愿意,害怕我跑了,我說,現(xiàn)在兒子也有了,我為了孩子,怎么也不會跑。梁林同意了。不過,他要和我一起打工。
在外打工時,很多次我都想一走了之,不再回到那個傷心之地,但耳邊總響起兒子星星的啼哭聲。兩三年時間,我掙了一兩萬塊錢。我給梁林家新修了一棟房子,還置辦了家具、電器,成為村里生活最富裕的家庭。兒子一天天長大,已經(jīng)會走路,能夠喊媽媽了??粗鴥鹤又赡鄣哪橗?,我不知道到底是高興還是憂傷。
必須終結(jié)這一切
2001年7月28日,我突然接到弟弟的電話,說母親患子宮癌去世,要我回家奔喪。雖然母親葬送了我的幸福,我還是決定回家看她一眼。
回家后,母親已經(jīng)下葬,我只看到一堆高高壘起的新鮮泥土。六年來我受的委屈、折磨、煎熬都一一閃現(xiàn)在眼前。我撲倒在母親墳前,大哭起來。我一邊哭,一邊問那堆泥土:你為什么那么絕情,竟然連自己的女兒也不放過?泥土無言,曠野里,只有我的哭聲四處回蕩。
母親去世了,拋下她的一切痛苦和對我的傷害,可是我還得在遙遠的異鄉(xiāng)痛苦地活著。那時,我的父親已經(jīng)在縣城里當(dāng)醫(yī)生,收入比較穩(wěn)定,弟弟也參軍復(fù)員,在林場當(dāng)工人。弟弟和爸爸說母親騙他們說我在那邊過得很好,可是我知道他們很清楚整個事情的原委,母親就是這樣賣過來的,女人在他們眼里,就是商品。
從現(xiàn)在開始,我決定為自己活著,再也不回河南那塊傷心地了。不久,我在縣城里找了家工廠打工。盡管我每天都拼命工作,避免去想不堪回首的往事和遠在千里之外的兒子。然而工作之余,我又會想起孩子,不知道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每個月我也會給孩子寄一些錢回去。兒子已經(jīng)開始上幼兒園了,我的生活就這樣在盡量忘掉往事和對孩子的思念的矛盾中度過。
2002年4月,朋友給我介紹認識了一個男人。他經(jīng)營網(wǎng)吧,由于與妻子感情不和,已經(jīng)離婚,孩子歸對方撫養(yǎng)。
初次見面,我們都感覺對方不錯。見面的第一次,我就把我現(xiàn)在的情況原原本本告訴了他。他認為,這件事不是我的過錯,他能夠理解。我相信,和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應(yīng)該會幸福。
我們決定結(jié)婚。朋友們告訴我,我以前的婚姻是買賣婚姻,是無效婚姻,因此我們能夠直接申請結(jié)婚。2002年5月,我們到民政局辦理了結(jié)婚手續(xù)。
婚后,他對我細心照顧,體貼入微,我終于苦盡甘來,開始過上踏實安穩(wěn)的日子。
沒有想到,6月的一天,我下班回家,梁林突然出現(xiàn)在我家門口。梁林叫我跟他回去,我拒絕了。梁林就威脅我,說我是重婚,要到法院去告我。
我向梁林提出離婚。但梁林不同意,他為了娶媳婦,跑遍了四川、重慶,好不容易才找到我,還花了好幾千塊錢,絕對不會放棄。再說,我們已經(jīng)有孩子了,我就是不為他考慮,也應(yīng)該為孩子想一想,難道我愿意孩子從小就失去母親嗎?
說實在的,我禁不起梁林的乞求和對孩子的思念。雖然這些年里,我和他沒有一點感情,但是,他對我還是很好,也很尊重我??粗荒樛纯嗟臉幼?,我差一點就同意了梁林,與他一起回河南。但是,理智告訴我,這意味著以后又要和一個自己根本不愛的人生活一輩子。前幾年,是我的母親把我推入火坑,現(xiàn)在,我有了選擇的機會,我還年輕,不能把自己的命運給毀了。
我決定和梁林一起回河南辦理離婚手續(xù),盡管當(dāng)時結(jié)婚證上的人根本就不是我,但我想,自己應(yīng)該解決好遺留問題,以后的生活才會比較順暢。
我和梁林商量好了,由我出5000元錢,與他辦理離婚,孩子歸他撫養(yǎng),以后,他不能再來糾纏我。起初,梁林不同意,后來,我告訴他,這是買賣婚姻,是非法的,根本不受法律保護,如果他不愿意離婚,我們告到法院去,他不但人財兩空,還要追究他的法律責(zé)任。在重重壓力下,梁林同意了。
6月22日,我和梁林一起回到河南南陽。當(dāng)天是星期六,無法辦理手續(xù),我只得等到上班時間。為了防止被梁林扣留,我到當(dāng)?shù)嘏沙鏊鶄淞税?,以防萬一。我住到旅館里,梁林叫我去他家看看兒子,我也不敢,害怕去了之后,再也走不出來。
整整一天,梁林和他的親戚都來勸我,讓我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離婚,否則,孩子沒有娘,生活會很苦。抱著無辜的孩子,看著他天真的樣子,我的心都碎了。
當(dāng)工作人員把離婚協(xié)議擬好后,梁林卻不愿意在上面簽字,他要我賠償他8000元孩子的生活費。最后,我付給他7000元撫養(yǎng)費。當(dāng)初我打工掙來的房屋、家電、家具、存款等都歸梁林。對我來說,那些東西都是沒有意義的,看到它們只會讓我傷心。
當(dāng)我在協(xié)議上簽字的時候,兒子星星一直在我身邊大聲哭泣,孩子雖然什么也不懂,但是,他預(yù)感到,有什么事情發(fā)生。星星拉著我的衣服,大聲喊著:“媽媽不要離開我!”我回頭看看兒子,他正眼巴巴地望著我,臉上滿是淚水。我強忍著眼淚,在協(xié)議上寫下我的名字。
乘上回重慶的火車,我舒了口氣,終于擺脫了這段不幸的“婚姻”,我自由了。
現(xiàn)在,我在重慶一家酒吧當(dāng)領(lǐng)班。夜深人靜的時候,在窗前,看著窗外燈火輝煌的城市,回想起母親當(dāng)年被賣掉的遭遇,想到自己那被母親親手葬送的青春和遠方不諳人事的兒子,淚水總是忍不住掉下來……
2011年大年除夕,張秀英的3個兒女帶著愛人和孩子回家來過年,全家10口人吃了一頓熱鬧的團圓飯。聽著女兒、女婿、兒子、兒媳“媽媽”長“媽媽”短,孫女、外孫子圍在身邊“奶奶”、“姥姥”地叫著,張秀英的心里別提多美了。
晚飯后,孩子們都走了,張秀英頓時覺得家變得冷冷清清起來……
59歲的張秀英退休前是北京一家研究所的后勤干部,丈夫許志濤在工商局工作,兩人婚后陸續(xù)生下了大女兒許曉倩、兒子許宇航、小女兒許曉菲。在私企工作的許曉倩與馬成結(jié)婚后,生下了兒子馬越越;在網(wǎng)站工作的許宇航與肖歡結(jié)婚后,生下了女兒許豆豆;在IT公司工作的許曉菲與胡青結(jié)婚后,生下了兒子胡凱。
2009年5月,許志濤突發(fā)腦溢血去世了,張秀英一個人很孤單。她不愿意打擾兒女們的生活,不想搬去和他們同住,只希望他們能經(jīng)常帶著孩子來看看她。可大家太忙,難得回來一趟。逢年過節(jié)時,也只是湊到一起吃頓飯,然后就匆匆走了。張秀英雖然理解兒女們,可總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
為打發(fā)寂寞的時光,張秀英平時和小區(qū)里的退休大媽們一起去練唱歌。聊天時,張秀英向姐妹們訴說了自己的苦悶,大家紛紛表示深有同感。趙姐說:“孩子們即使有孝順之心,可現(xiàn)在生存環(huán)境多艱難啊,必須努力工作保住飯碗,既要養(yǎng)孩子、還房貸,下班還要照顧孩子、做家務(wù),他們也是有心無力啊。”張姐說:“我不同意你的觀點,只要有這份心,時間還是能擠出來的?!贝蠹移咦彀松?,議論紛紛,張秀英覺得都挺有道理的。
2011年五一假期快到了,張秀英給兒孫們準(zhǔn)備著好吃的。可大女兒打電話說,他們?nèi)乙ズD下糜?,不能回來了。緊接著,小女兒和兒子也打來電話,一個說要回東北婆家,另一個說孩子要上補習(xí)班。一想到又要一個人孤零零地過節(jié)了,她不禁傷心地落下了淚。
得知這個情況后,鄰居張姐對張秀英說:“我給你出個主意吧。我朋友有個兒子,過去也是一年到頭露不了幾次面,后來,這位朋友給兒子寫了份遺囑,說如果兒子對自己孝順,經(jīng)常來看他,他死后就把房子和所有財產(chǎn)都留給兒子。否則,他就找個保姆給他養(yǎng)老送終,把房子和財產(chǎn)都留給保姆。他這個辦法還真管用,兒子一家每周都來看他。我覺得你也可以這么做,你這套房子最少也值400萬元,你那幾個孩子經(jīng)濟上都不富裕,這筆財產(chǎn)對他們肯定有誘惑力。”
回家后,張秀英越琢磨越覺得張姐的話有道理。這些年,她除了這套位于三環(huán)附近的130平方米的3居室外,還和老伴兒攢了100多萬元,她相信在500多萬元面前,兒女們不會不動心的。
于是,張秀英打電話把大女兒叫了回來,對她說:“你是家里的老大,我以后的養(yǎng)老就指望你了。我手上有100多萬元存款,加上這套房子,我準(zhǔn)備立份遺囑,等我百年之后都留給你。但我有個條件,你們一家3口必須經(jīng)常來看我,生病時要照顧我。否則,我隨時可以撤銷這份遺囑?!痹S曉倩說:“媽,您就放心吧,以后我們一定會好好孝順您的?!钡玫酱笈畠旱某兄Z后,張秀英寫下了一份遺囑,表明自己去世后所有財產(chǎn)都歸大女兒所有。
大女兒走后,張秀英又陸續(xù)給兒子和小女兒打電話,把他們分別叫回了家。許宇航回來后,張秀英對他說:“我就你這么一個兒子,以后的養(yǎng)老就指望你了?!苯又?,給他寫下了一份遺囑,表明所有遺產(chǎn)都歸他。許曉菲回來后,張秀英又對她說:“你雖然是家里最小的,可你的心最細,最會照顧人,媽就指望你給我養(yǎng)老送終了。”然后,又給她寫下一份遺囑,表明所有遺產(chǎn)都歸她。
張秀英事先咨詢過律師,得知最后所立的遺囑有效。所以,她寫的3份遺囑,注明的是同一個日期。許曉倩、許宇航和許曉菲不知道母親給每個人都寫了份遺囑,他們以為母親只相信自己,只給自己寫了遺囑。所以,他們內(nèi)心都感到很高興。
享受天倫之樂,遺囑秘密卻被發(fā)現(xiàn)
各自懷揣著小九九,許曉倩、許宇航和許曉菲全家果然對張秀英孝順多了。每到周末,他們便買些張秀英愛吃的東西去看她,陪她聊天、散步。張秀英享受著天倫之樂,暗自感嘆自己的這個做法太高明了。
看到張秀英的兒孫們經(jīng)常回來,張姐對她說:“我出的主意管用吧?”張秀英說:“管用是管用,可我擔(dān)心將來怎么收場呢?”張姐說:“那還不好辦?等你將來不行了,再重新立份遺囑,看誰最孝順就把遺產(chǎn)給誰。如果他們都孝順,那就把遺產(chǎn)平分?!?/p>
由于周末大家都去看母親,經(jīng)常會碰到一起。他們都感到很奇怪,過去大家都難得來看母親,現(xiàn)在怎么突然都對母親這么好了?他們懷疑,母親也給另外兩個人寫了遺囑。于是,許曉倩、許宇航和許曉菲都去問母親,可母親始終堅持說,遺囑只寫了一份,讓他們不要亂猜疑。
大家雖然都懷疑,但又沒有證據(jù)。為了讓母親在感情上偏向自己,最終得到母親的遺產(chǎn),他們開始了暗中較勁和競爭。
2011年6月初,許曉菲的丈夫出差了,她立即把母親接到自己家里住,說要好好孝順孝順母親。那幾天,她每天換著花樣地給母親做好吃的,4歲的外孫子也用小拳頭給姥姥捶背。許曉菲還拉著母親一塊兒散步、逛商場,給母親買了兩件漂亮的衣服,母親高興壞了。
看妹妹把母親哄得這么高興,許曉倩和許宇航也不甘示弱。孩子放暑假后,許宇航特意請了年假,陪母親去云南旅游了。許曉倩則許諾,國慶節(jié)或者元旦時,帶母親去東南亞玩兒。
7月20日,張秀英和兒子、孫女去了云南。22日晚,許宇航的妻子突然發(fā)起了高燒。許曉倩得知后陪她去了醫(yī)院,并留下來照顧她。照顧她睡下后,許曉倩睡不著,便來到客廳打開電視,并準(zhǔn)備找張碟看看。她拉開抽屜,發(fā)現(xiàn)里面堆得亂七八糟的,便把東西都拿出來,想幫著整理一下。這時,從一本畫冊里掉出一張紙,她拿起來一看,頓時愣了。原來,這正是張秀英寫給許宇航的那份遺囑。許曉倩仔細地看了兩遍,發(fā)現(xiàn)內(nèi)容與寫給自己的一模一樣,只是繼承人的名字換成了許宇航,而且,立遺囑的時間與自己的那份是相同的。
許曉倩看著這份遺囑發(fā)了半天呆,她回想起這段時間許宇航夫婦對母親態(tài)度的變化,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母親果然給許宇航也寫了份遺囑。許曉倩想:“曉菲那里會不會也有一份遺囑呢?母親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許曉倩不動聲色,悄悄用手機把這份遺囑拍了下來。第二天,許曉倩把許曉菲約了出來,對她講了這件事,并問她母親是不是也給她寫了遺囑。許曉菲一看沒什么可隱瞞的了,就承認了。兩人都對母親的做法很不滿意,許曉菲生氣地說:“咱媽這不是騙人嗎?給每人寫一份遺囑,一份財產(chǎn)許諾給3個人,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個星期后,張秀英和兒子、孫女回到了北京。許宇航的妻子開車去機場接他們,把張秀英送到家后,一家3口走了。不一會兒,許曉倩和許曉菲一起來了。張秀英高興地一邊從包里掏東西一邊說:“我剛回來你們就來看我了,這是我從云南給你們買的禮物。”
許曉倩按住了母親的手:“媽,您先坐下,我們有事和您談。”張秀英問:“什么事???”許曉菲說:“您為什么給我們每人都寫一份遺囑?”張秀英一愣:“你們怎么知道的?”許曉倩說:“要不是我在許宇航家無意中發(fā)現(xiàn)那份遺囑,我們至今還蒙在鼓里呢。您為什么要這樣做啊?”張秀英低著頭不說話,許曉菲說:“人都說女兒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等以后您老了,躺在床上不能動了,還不是得我們伺候您嗎?我哥和我嫂子指望得上嗎?”
許宇航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塞在母親的包里忘拿了。于是,他讓妻子開車返回母親家,自己上樓去取。在門口,他聽到了母親和許曉倩、許曉菲的對話。他感到非常吃驚,使勁地敲著門。進屋后,他對母親說:“媽,您怎么能這樣做呢?”
張秀英沒想到遺囑的事竟然被他們知道了,她低著頭,喃喃地說:“我還不是想讓你們對我好點嗎?”
引發(fā)家庭大戰(zhàn),老媽被棄好凄慘
許曉倩、許宇航和許曉菲都不甘心,決定鼓動母親重新只給自己寫一份遺囑。那天,許宇航回到母親家,拍著胸脯說要為她養(yǎng)老送終,并讓母親重新給他寫份遺囑。
自從3份遺囑的秘密暴露后,張秀英想了很多。她知道兒女們會不高興,也會要求自己重新寫遺囑,但她有著自己的擔(dān)憂。考慮再三,她還是決定等等再說,看看以后3個孩子的表現(xiàn),到時再立遺囑也不晚。所以,對于兒子的要求,她不置可否地說:“以后再說吧。”
懷著同樣的擔(dān)憂,許曉倩也來到母親家。看到弟弟在,以及弟弟看到她后不自然的神情,她猜測他肯定也是來讓母親重新寫遺囑的。當(dāng)著弟弟的面,許曉倩不好說什么,待了一會兒,兩人便一起走了出來。剛走出單元門,就看到許曉菲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來了。許曉倩和許宇航心知肚明,許曉菲的到來一定也是同樣的目的。
許曉倩回家后越琢磨心越不安,如果許宇航和許曉菲趁自己不在時,哄騙母親給他們寫了遺囑怎么辦?于是,她給母親雇了個叫小梅的四川保姆,讓她隨時向自己匯報動向,并說只要她按自己的要求做,就給她每月多加兩百元工資。
從此,小梅就做起了許曉倩的耳目。一天,小梅告訴許曉倩,許宇航跟張秀英要了2000元錢。許曉倩立即給許宇航打電話說:“媽不是取款機,你不要動不動就跟媽要錢?!痹S宇航以為是母親到許曉倩那里告狀了,心里對母親很是不滿。
不久,小梅又告訴許曉倩,許曉菲去后把她支走了,不知許曉菲和張秀英嘀咕什么了。許曉倩猜測,一定是妹妹鼓動母親給她寫遺囑了。
許曉倩懷疑和防備著許宇航和許曉菲,而許宇航和許曉菲得知小梅是許曉倩請的保姆后,也對她很不放心。3個人互相猜疑,都覺得母親給其中的一個人寫了遺囑。因為心存芥蒂,原本關(guān)系不錯的他們誤會叢生。
國慶節(jié),張秀英把大家叫回家,想借此緩和一下關(guān)系??蓻]想到,因為大家心中都存有怨氣,打麻將時借題發(fā)揮,許宇航和許曉倩竟然動起手來。許曉倩的丈夫一看妻子被欺負了,上前和許宇航打起來。許曉菲上前勸阻,許宇航的妻子卻說她拉偏架。最終,還是因為張秀英氣得暈了過去,大家才住了手。
這次事件,讓許曉倩、許宇航和許曉菲3家徹底鬧翻了。他們覺得母親當(dāng)初立3份遺囑是耍弄自己,于是,他們把這種怨恨也轉(zhuǎn)嫁到了母親頭上,誰都很少去看母親了,許曉倩也把小梅辭了。
2012年春節(jié),大家誰都沒去看母親,張秀英傷心得哭了。過度的傷心和絕望,讓她病倒了,高燒不退。她打電話給3個孩子,可他們都找借口推托。張秀英只好打了120,送到醫(yī)院時她幾乎陷入昏迷了。
住院期間,孩子們還是不來看她。她實在忍不住,又給他們打電話,可他們的回答如出一轍:“您給誰寫了遺囑,就讓誰去伺候您吧?!?/p>
張秀英感到自己徹底被兒女們拋棄了,她絕望極了,覺得活著實在沒有意思了。她抱著丈夫的遺像,喃喃地說:“我要去找你了,到了那邊,我們就可以團聚,我就再也不會孤單了?!?/p>
2012年6月20日,張秀英吞下了一瓶安眠藥。兩天后,張姐看她一直沒去練唱歌,便來家里找她,可怎么也敲不開門。張姐趕緊通過物業(yè)公司給許曉倩打電話。許曉倩趕來打開門,發(fā)現(xiàn)張秀英躺在床上已經(jīng)去世了。在床頭柜上,有一封遺書,上面除了詳細地說明當(dāng)初立3份遺囑的初衷和過程,還寫道:“我覺得活著實在太痛苦了,我要去找老伴兒了。我的所有財產(chǎn)全部捐獻給希望工程,希望兒女們能理解,不要恨我?!?/p>
許宇航和許曉菲得到消息后也立即趕了來,看到母親的遺書,他們感到很內(nèi)疚,也為自己的行為而懊悔。但無論怎樣,他們也無法挽回母親的生命了。
本刊觀點:目前我國已進入老年社會,最近10年,“空巢”家庭數(shù)量增多,約有2/3有老人的家庭出現(xiàn)了“空巢”。并且在未來的一段時期,隨著獨生子女逐漸進入中年,他們的父母進入老年,“空巢”老人數(shù)量會明顯增加。
一位母親給兒子買了一棟別墅作為婚房。為了防止兒子、兒媳婚后為共同財產(chǎn)發(fā)生爭執(zhí),感情出問題時被分割,她將房產(chǎn)歸到自己名下。同時,她還別出心裁地與兒媳簽了一份“捆綁”協(xié)議:如果兒媳為自己生下孫子,別墅的產(chǎn)權(quán)就過戶給兒子。她本想以房子做誘餌為兒子的婚姻護航,可后來發(fā)生了一系列意想不到的事情,直至婆媳鬧上法庭……
為兒子婚姻護航,
女副總給兒媳“下套”
韓如芬是土生土長的徐州人,在一家中外合資企業(yè)做副總,收入不菲。丈夫尚志成是工程師,兒子尚禮大學(xué)畢業(yè)后進入徐州一家國有企業(yè)工作。受傳統(tǒng)思想的影響,韓如芬希望兒子早日結(jié)婚生子。
2006年年底。尚禮將一位衣著時尚的女孩帶回家。女孩名叫程潔,比尚禮小兩歲,皮膚白皙,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尚禮在一次朋友聚會中認識程潔后,對她一見鐘情,開始狂熱地追求她。
韓如芬認真地追問兒子與程潔的交往過程。兒子說的一個細節(jié)讓她擔(dān)心起來。尚禮告訴媽媽,程潔剛開始有點猶豫,他便趁父母不在家時準(zhǔn)備了一個燭光晚餐表白心意。程潔第一次到他們家,對他家的富麗堂皇非常吃驚,同時被他的表白感動了,同意做他的女朋友?!八强瓷夏?還是看上咱家的錢了?”韓如芬不假思索地追問了一句。晚上,韓如芬把這件事告訴了尚志成,尚志成也對兒子的這段感情擔(dān)心起來。
后來,程潔又與韓如芬夫婦見了幾次面。在一次閑聊中,程潔得意地告訴韓如芬,自己的皮包值好幾千塊呢!韓如芬對程潔的做派看不慣,更擔(dān)心像程潔這樣的女孩感情未必牢靠。
韓如芬夫婦本來不贊成尚禮與程潔交往,可看尚禮對程潔一往情深,而程潔對尚禮也算體貼、照顧,因此,2007年元旦后尚禮告訴父母自己準(zhǔn)備與程潔結(jié)婚時,韓如芬夫婦還是點頭答應(yīng)了,并開始為兒子準(zhǔn)備婚房。很快,韓如芬看中了一套售價100多萬元的別墅。
一個周末,韓如芬特意帶尚禮去看房子,見尚禮對房子非常滿意,她便一臉認真地說:“咱丑話說在前面,房子是我給你結(jié)婚用的,但產(chǎn)權(quán)必須登記在我的名下!”原來,韓如芬對程潔不放心,就多了一個心眼兒:自己享有房子的產(chǎn)權(quán)。這樣房產(chǎn)就不屬于尚禮夫妻的共同財產(chǎn),即便以后兩人感情出了問題,房子還是她的。而且,萬一程潔是因為錢財接受尚禮,有房子做“誘餌”,她對尚禮也會更盡心一些。見兒子不說話,韓如芬安慰兒子道:“不管房子的產(chǎn)權(quán)人是誰,以后不還是你的?”尚禮沒再說什么。當(dāng)天,韓如芬就付了房子的定金。
晚上,尚禮向程潔說了和母親看房的事。聽說未來的婆婆看婚房不叫上自己,程潔不禁有些郁悶:“你媽真是的,怎么不問問我有啥想法?”尚禮只好謊稱是找關(guān)系看的房,沒敢提房產(chǎn)歸屬權(quán)的事情。
又一個周末,尚禮帶著程潔去看了房子。房子和周圍的環(huán)境令程潔非常滿意。見女友興致盎然,尚禮這才吞吞吐吐說出房產(chǎn)證的事。程潔聽后臉一下子就陰了,冷笑道:“你爸媽怎么像防賊一樣防著我呀?虧我每次去還給他們買禮物!”尚禮又羞又急,說:“房本上寫誰的名字不都一樣嗎?反正以后咱倆是夫妻,房子早晚都是咱倆的。”程潔也生氣了,說:“婚姻雖是我們倆的事,但生活面對的是一家人,既然你和你家人都不信任我,我們好聚好散!”
因為房子的事,程潔氣得好幾天都沒和尚禮說話。尚禮一邊想盡辦法哄程潔,一邊埋怨父母。在這種情況下,韓如芬主動打電話讓程潔到家里來談結(jié)婚的事。程潔雖然敢在男友面前發(fā)脾氣,但對韓如芬有點害怕,而且她還愛著尚禮,只好如約來了尚禮家。
吃過晚飯,韓如芬對程潔和尚禮說:“買房用我的名字是我的主張,以后我們的一切都是尚禮的,所以也沒想那么多。既然程潔有意見,不如這樣,你們生了孩子,我立馬把房子過戶給尚禮。其實,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抱孫子,這樣是給你們一點壓力……”沉默了好長時間,程潔嘆了口氣說:“我是真心想跟尚禮好好過日子?!逼鋵?這幾天,她也想了很多,畢竟準(zhǔn)公婆對自己不了解,有想法是難免的;再說,她確實喜歡尚禮,也犯不著因為這事而影響感情。想來想去,程潔對房子的歸屬問題不再說什么了。
2007年中秋節(jié),尚禮與程潔領(lǐng)取了結(jié)婚證。韓如芬怕兒媳對自己的承諾不相信跟兒子鬧矛盾,就主動與兒媳簽了一份“協(xié)議”:只要程潔為尚家生育兒女,韓如芬就將別墅和汽車過戶給尚禮。程潔不好說什么,尷尬地簽了名,心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捆綁”協(xié)議有失情理,
婆媳感情降至冰點
婚后,尚禮和程潔住在別墅里,只在周末的時候回父母家。程潔與公婆在一起的機會并不多,但由于婚前的那些原因,她對公婆始終不冷不熱。有時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婆婆又提醒她不要老是逛街、泡吧,要學(xué)會勤儉持家。聽婆婆說這些話,她以為是挑她的刺兒。這樣一來,程潔與公婆不但沒有解開以前的心結(jié),反而矛盾越來越深,她越來越不想去公婆家,逢年過節(jié)也大多是回娘家。韓如芬對程潔頗為不滿,越發(fā)覺得當(dāng)初沒把房子給兒子是對的。
由于父母的原因,再加上尚禮與程潔都不會做家務(wù),生活中的矛盾日漸突顯,爭吵也越來越多。尚禮經(jīng)常抱怨妻子不花自己的錢,只知道向他要。一提到錢,程潔就氣不打一處來,揶揄丈夫:“我得多攢錢啊!將來咱倆離婚了,車子和房子都是你的,我落個人老珠黃,再沒點錢以后咋生活呀!”尚禮氣得說不出話來。
2008年6月,程潔懷孕了。尚禮連忙將這個消息告訴了父母。韓如芬夫婦聽后眉開眼笑,打電話讓程潔回家住,以方便照顧她??沙虧嵅幌牖厝?尚禮也擔(dān)心妻子與父母住在一起再生枝節(jié),便拒絕了父母的好意。對此,韓如芬也沒往心里去,和丈夫買了補品、水果來看兒媳,叮囑程潔要保重身體。韓如芬夫婦走后,程潔忍俊不禁,對尚禮說:“看來只有我肚子里的孩子才能治住你精明的媽媽?!鄙卸Y聽了又好氣又好笑。
兒媳肚子里的孩子給了韓如芬無盡的喜悅和希望。因為高興,9月初,韓如芬主動讓尚禮抽空到房管局和車管所,將別墅和轎車都過戶一下,并讓兒子轉(zhuǎn)告程潔,讓她安心養(yǎng)胎,他們家不會虧待她。
然而,天有不測風(fēng)云。尚禮還沒來得及與母親辦理房子和車子的過戶手續(xù),就在一天深夜遇車禍當(dāng)場身亡。韓如芬夫婦悲痛不已。哀傷中,韓如芬很快意識到一個現(xiàn)實問題:程潔與他們不親,而且還很年輕,不可能不再婚。如果她再嫁人的話,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會打掉。孩子打掉了,那尚家就絕后了。為了留住尚家唯一的血脈,從火葬場回來,韓如芬把程潔帶到家里進行了一次長談。她懇求程潔看在死去的尚禮和兩個孤苦老人的分上,一定為尚家生下孩子,給兩位老人一點念想。作為報答,他們答應(yīng)把別墅和車子過戶給程潔。程潔哭著告訴婆婆,不管怎樣,她都不可能不要孩子。聽了兒媳的話,韓如芬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兒子去世的打擊讓韓如芬一病不起,隨即住進了醫(yī)院。尚志成也茶飯不思。程潔提出讓自己的父母過來照顧自己。韓如芬同意了。在程潔離開之前,她強忍悲傷,手寫了一份“補充協(xié)議”,承諾程潔生下孩子,自己將房子和車子過戶給她。一種異樣的感覺又涌上程潔的心頭,這本身就是將婚房和生育捆在一起的“捆綁”協(xié)議嘛!她不愿多想,草草簽字后就回了家。
親情漸行漸遠,
婆媳反目何處話凄涼
韓如芬一病就是一個月,尚志成整天陪伴左右,沒時間去看望有孕的程潔,而程潔也沒主動過來看望韓如芬。尚禮尸骨未寒,程潔就這樣不通人情,韓如芬夫婦為此傷透了心,也沒主動聯(lián)系程潔。
韓如芬出院后,始終放不下程潔腹中的孩子,想去看看,就給程潔打電話,可家里沒人接電話,手機也停機了。韓如芬有些奇怪,便拉著尚志成去看看情況。到了兒媳家敲了半天門,給他們開門的人竟不是程潔,而是一位和程潔年紀(jì)差不多的男子。韓如芬焦急地問:“你是誰,怎么在這里?程潔呢?” 年輕男子沒好氣地說:“她出遠門了,讓我給她看家呢!”
韓如芬隱隱感覺有點不對勁兒,就去小區(qū)的地下車庫看,也不見兒子的那輛車。韓如芬又回來找那名男子,說自己是程潔的婆婆,請他說出程潔的新手機號碼。沒想到,男子卻說:“是婆婆還找不到她?活該!”說罷就要關(guān)門。韓如芬抓住門把手不讓他關(guān),說:“告訴你,這是我的房子,你馬上滾出去!”一聽這話,男子也來氣了:“你要是再拉拉扯扯,別怪我不客氣!”兩人當(dāng)場吵了起來。韓如芬急了,抬手就打了男子一拳。對方也不示弱,朝韓如芬臉上就打,一旁的尚志成瞪著血紅的眼睛,上前扭住男子的手,兩人廝打起來??粗习橐蛯Ψ狡疵?韓如芬嚇得趕緊報了警。
民警隨后趕到,了解情況后對韓如芬說:“這名男青年確實是程潔的朋友,受她委托才給她看家的。程潔還特意寫了一張字條作為證明?!?韓如芬激動地說:“可房子是我的!”民警建議她最好先聯(lián)系程潔,并透露程潔很有可能回娘家了??身n如芬根本不知道程潔娘家具體在哪里。無奈之下,她四處打聽,才知道程潔的家在山東省臨沭縣。
2008年11月,韓如芬夫婦來到臨沭縣,找到了程潔的家,一眼就看到了程潔??粗性衅邆€多月的她腹部平平,韓如芬驚訝地問道:“你的孩子呢?”程潔淚流不止,低頭答道:“對不起,孩子沒了……”韓如芬受到刺激,心臟病當(dāng)場發(fā)作暈了過去。
尚志成撥打了120,韓如芬被送往醫(yī)院搶救,幾個小時后才蘇醒過來。程潔的母親和尚志成陪在病床前。程母慢慢向韓如芬解釋:“小潔與尚禮的感情很深,本來是想留下孩子的。尚禮走后,她整夜失眠、流淚,可這段時間,你們老兩口從來沒有打電話安慰過她,這讓她心里更難受。”程潔知道韓如芬沒把她當(dāng)自家人,以前有尚禮在,她可以為了愛而忍耐,可現(xiàn)在尚禮不在了,她對尚家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留戀的。思考再三,為了跟過去徹底告別,她只能打掉孩子。程母嘆息著說:“她心里也不好受呀!孩子打掉之前,她在尚禮的墓前哭了整整一個下午,一直說‘對不起’……”韓如芬卻氣急敗壞地說:“她害了我的孫子,我也不讓她有好日子過……”當(dāng)天,韓如芬執(zhí)拗地離開醫(yī)院,和丈夫回了徐州。
幾天后,程潔來到婆婆家。韓如芬不愿見她,一邊把她往門外推,一邊說:“啥都不要說了,你把別墅和車子給我就好了,就當(dāng)我們不認識。”過了一個星期,程潔又來找韓如芬,依舊被韓如芬拒之門外。
韓如芬的態(tài)度惹惱了程潔,她哭著對婆婆吼道:“你以為今天的結(jié)果都是我造成的嗎?尚禮一直都悶悶不樂,就是因為你們看不起我,我們才經(jīng)常吵架,他才經(jīng)常深夜回家。你們害死了自己的兒子,不知道反省,還怨天尤人!今天這樣的結(jié)果就是你自導(dǎo)自演的。”程潔一股腦兒說完后摔門而去。
從那以后,程潔再沒來找過韓如芬。而韓如芬找程潔要求歸還別墅和車子時,程潔對她毫不留情,提出韓如芬曾與她簽訂“捆綁”協(xié)議,她是因為身體原因才流掉孩子的,屬不可抗拒的原因,不能影響協(xié)議的實施。經(jīng)過幾番協(xié)商無果后,2009年4月,韓如芬將程潔告到了法院,要求程潔歸還別墅和轎車。
2009年5月16日,法院開庭審理此案,認為韓如芬與程潔簽訂的生育協(xié)議和補充協(xié)議是附條件的贈與合同,程潔將孩子打掉,就失去了合同生效的條件,協(xié)議也就失去了法律效力。因此,韓如芬追討別墅和轎車的訴訟請求理應(yīng)得到法院的支持。而程潔所說的不可抗拒的原因沒有證據(jù),法院不認可,判令程潔在半個月內(nèi)歸還韓如芬的別墅和轎車。
程潔不服一審判決,提起上訴。2010年1月8日,徐州市中級人民法院裁定后認為,房產(chǎn)及轎車屬韓如芬所有,程潔必須歸還。房產(chǎn)糾紛終于塵埃落定,韓如芬一直擔(dān)心被程潔分走的別墅和轎車又回到了自己手中,可她卻分外心酸。想起程潔所說,兒子因為家庭失和才經(jīng)常深夜回家,她就不能原諒自己。如今,兒子不在了,孫子又沒了,兒媳視自己為仇敵,此時房子和車子對她來說還有什么意義呢?如果可以重來,她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換取兒子的生命和家人的和睦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