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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中國經濟的高速增長能不能夠持續(xù)，怎樣才能持續(xù)?近來已經成為一個全世界議論的熱點。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是因為中國經濟經過30年的發(fā)展已經成為世界經濟一個舉足輕重的力量，所以中國經濟能不能持續(xù)發(fā)展和怎樣才能持續(xù)發(fā)展的問題，不但關系到中國自身的興衰，而且已在相當大程度上影響世界經濟和政治今后的走向。吳敬璉就這個問題提供一些個人的思考給大家。一是中國經濟的發(fā)展已經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二是中國經濟面臨著嚴峻的挑戰(zhàn)和它的根源；三是轉變中國經濟發(fā)展模式的難點；四是克服這些難點的出路在于落實黨的十七大的決定，堅定不移地推進改革開放。

關鍵詞：中國經濟，改革開放，經濟發(fā)展模式，世界經濟，宏觀經濟，轉變發(fā)展模式

中國經濟的高速增長能不能夠持續(xù)，怎樣才能持續(xù)?吳敬璉就這個問題提供一些個人的思考給大家。一是中國經濟的發(fā)展已經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二是中國經濟面臨著嚴峻的挑戰(zhàn)和它的根源；三是轉變中國經濟發(fā)展模式的難點；四是克服這些難點的出路在于落實黨的十七大的決定，堅定不移地推進改革開放。

中國經濟的高速增長能不能夠持續(xù)，怎樣才能持續(xù)?近來已經成為一個全世界議論的熱點。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是因為中國經濟經過30年的發(fā)展已經成為世界經濟一個舉足輕重的力量，所以中國經濟能不能持續(xù)發(fā)展和怎樣才能持續(xù)發(fā)展的問題，不但關系到中國自身的興衰，而且已在相當大程度上影響世界經濟和政治今后的走向。

一、中國經濟發(fā)展取得了巨大成就

這是一個不成問題的問題。雖然前一個時期在國內有極少數(shù)人鼓吹“今不如昔”、現(xiàn)在不如“”時期之類的論調，但是可以看到全世界所有尊重事實的人，不管是對中國采取友好態(tài)度或者是采取懷疑、敵視的態(tài)度，都一致地肯定中國經濟在最近30年來取得了巨大的進步。

更重要的是，我認為有三個最重要的指標：

第一是經濟的高速成長。最近30年來，在改革開放的推動之下，中國的GDP以每年接近10%的速度增長，在世界歷史上是沒有先例的，特別是我們作為一個人口眾多的國家，長期積弱。在將近30年的時間里面，GDP增長近14倍?，F(xiàn)在中國的經濟總量已是世界第四，進出口總量是世界第三。

第二是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改革開放前的20年，中國人民的生活水平，糧、布、住房、食用油等基本消費沒有任何提高。在最近30年的時間里，我們城鎮(zhèn)居民的可支配收入和農村居民的純收入增長了6.7倍。

第三是減貧取得的成效。我國農村最基本生活未能得到保障的貧民，已從1978年的2.5億人減少到2006年的2148萬人。據(jù)聯(lián)合國在2003年發(fā)表的最新的減貧統(tǒng)計，世界減貧人數(shù)的90%是在中國實現(xiàn)的。

二、中國經濟現(xiàn)在面臨嚴峻的挑戰(zhàn)

中國經濟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時，還面臨著嚴峻的挑戰(zhàn)。我曾經一再引用（（雙城記））開頭一段狄更斯描述18世紀后期、19世紀初期歐洲“兩頭冒尖”狀況的話，指出中國現(xiàn)在情況的類似之處。在社會大轉型期中出現(xiàn)了這種情況并不奇怪，問題是我們要認真地去對待它、解決它。不能不承認，這個挑戰(zhàn)是很嚴峻的，所以還存在著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向壞的方向發(fā)展。

從經濟社會生活的現(xiàn)象層面上看，現(xiàn)在最突出的是兩個問題，一個是資源短缺和環(huán)境惡化的問題日益突出。一些基本的自然資源短缺的程度越來越嚴重，最近幾年一些可貿易資源因為中國需求量的急劇增長，把全世界的價格都抬上去了；至于一些不可貿易的資源或準不可貿易的資源，比如石油，則出現(xiàn)了供應短缺甚至造成了社會生活的困難。環(huán)境的惡化更不用說了，水的污染、空氣的污染以及其他的污染的情況，使得有些地方甚至不能維持正常的生活，這種爆發(fā)性的環(huán)境危機在全國各地不斷發(fā)生。另外一個突出問題，是社會環(huán)境的惡化。其中最嚴重的問題，一個是腐敗的蔓延，另一個是貧富差距擴大。這些，都是目前社會經濟生活中，天天都能接觸到的現(xiàn)象。

從宏觀經濟的深層結構看，問題的發(fā)生可以歸結為內外兩個方面的失衡。內部失衡的主要表現(xiàn)是投資和消費的失衡－－過度投資而消費不足。這里說的消費不足，不是說絕對量增長不足，而是相對于投資的增長不足。世界上許多機構的研究結果表明，近30年來中國人消費絕對水平的提高速度，在世界上是居于前列的，但是因為投資在以更高的速度增長，消費在GDP中的相對份額不斷下降。

內部失衡和外部失衡在宏觀經濟上的集中表現(xiàn)，是貨幣的過量供應或流動性泛濫，而貨幣的過量供應又必然導致房地產、股票、收藏品等資產泡沫的形成或通貨膨脹，即消費物價指數(shù)（CPI）的上升，或二者兼而有之。這個問題在2007年下半年以來開始浮出水面，進而變成一個人人都能感覺到的危險。

從中長期的觀點看，這一問題的危險還在于，它會使我們的金融體系變得非常脆弱，當遇到外部或者內部沖擊的時候，就會出現(xiàn)嚴重的系統(tǒng)性風險。東亞許多國家和地區(qū)都曾經經歷過高成長的時期，成就了所謂“東亞奇跡”。但是，它們大多數(shù)都因為內外失衡的處理不當，而沒有逃脫金融系統(tǒng)的危機，以致?lián)p失了幾年、十幾年的時間，造成了很大的危害。所以，我們必須盡力地防止出現(xiàn)這樣的問題，防止我們大好的經濟成長形勢出現(xiàn)逆轉。

三、轉變發(fā)展模式的難點

問題在于，轉變發(fā)展模式，并不是一個新提出來的口號。只不過口號雖早已提出，卻長期沒有做到。且不說蘇聯(lián)早在1960年代后期就提出要轉變增長方式，就說我國，早在1995年制定“九五”計劃的時候，就要求在“九五”期間轉變增長方式。10年以后，到了2005年制定“十一五”規(guī)劃的時候，又再次提出要把轉變增長方式作為今后五年的經濟工作的重心。由于2006年的執(zhí)行情況不是太理想，所以到了2007年的十七大再次重申必須實現(xiàn)經濟發(fā)展模式的三個轉變（由主要依靠投資、出口拉動向依靠消費、投資、出口協(xié)調拉動轉變，由主要依靠第二產業(yè)帶動向依靠第一、第二、第三產業(yè)協(xié)調帶動轉變，由主要依靠增加物質資源消耗向主要依靠技術進步、勞動者素質提高、管理創(chuàng)新轉變）。

第一點，各級政府依然掌握著一些重要資源的配置權力。比如說信貸資源，因為我們的銀行體系、金融體系改革沒有到位，所以各級政府依然對信貸的發(fā)放有著很大的影響力。再比如土地資源，因為土地的產權制度不明確，依然是由各級政府自由裁量運用。1992年的十四次代表大會在確定市場經濟的改革目標時就已經明確，所謂市場經濟，就是在資源配置中由市場起基礎性作用的經濟。我們學過經濟學的人都知道，所謂市場起作用，就是由市場供求決定的價格起作用，因為這種價格是能夠反映資源的稀缺程度的。但是現(xiàn)在一些重要資源的配置不是由市場、而是由黨政領導機關按自己的意圖在配置。

第二點，把GDP的增長作為各級政府政績的主要標志。不僅在黨政機關考核干部時如此，社會輿論也是如此，導致整個社會都形成了這樣一種觀念。

第三點，各級政府的財政狀況和物質生產增長緊密相聯(lián)。從收支兩方面看都是這樣。從財政收入看，各級預算的主要收入是所謂生產型的增值稅，生產型的增值稅跟物質生產部門的速度是直接掛鉤的，所以使得我們的各級政府不能不把注意力放在物質生產部門的擴張上。從財政支出看，在前年財政部召開的“財政體制與和諧社會建設”國際討論會上，一些學者提出了非常深刻的見解，他們說中國的政府支出結構現(xiàn)在存在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政府對于提供公共產品的支出責任過度下移。

最后一條，正好是前面三條的反面，就是資源配置上，市場的力量受到很大的壓制。這表現(xiàn)在價格沒有市場化，很多生產要素的價格是行政定價的或者受到行政機關的影響，而行政定價是按照計劃經濟的慣例壓低價格，因為要素價格壓低有利于國有企業(yè)降低成本和增加盈利，而土地、資本、勞動力價格的扭曲促使了資源以浪費的方式進行生產。

四、出路在于堅定不移地推進改革開放

如果上面結論正確，出路在哪里也就很清楚了。最后一個問題是，出路在于消除舊體制遺留，建立起一個規(guī)范的市場體系。也就是像黨的十七大要求的那樣，堅定不移地推進改革開放，讓市場充分發(fā)揮它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

關于這個問題，在2003年年末開始的“第三次改革大辯論”中提出了一種完全相反的解決辦法。它認為，中國目前遇到的各種問題都是由市場化改革和對外開放造成的，應當摒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的路線，回到1976年以前的舊路線和舊體制去。黨中央駁斥了這種主張。對應于這種主張，我覺得總書記有三段話講得非常好，值得我們仔細地品味：

第一段話是："事實雄辯地證明，改革開放是決定當代中國命運的關鍵抉擇，是發(fā)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必由之路。”

第二段話是："改革開放符合黨心民心，順應時代潮流，方向和道路是完全正確的，成效和功績不容否定，停頓和倒退沒有出路?！?/p>

第三段話是："要毫不動搖地堅持改革方向，進一步堅定改革的決心和信心，不斷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充分發(fā)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p>

第一個問題，現(xiàn)在有一種輿論認為改革過頭了，或者改革急于求成，甚至改革的方向不對了。應當就此具體分析一下，看看碰到的問題，到底是因為市場取向的改革造成的，還是由于改革沒有到位造成的。比如說，前面講到收入差距過大的問題，低收入階層基本生活和福利得不到保障，其中一個原因是社會保障體系遲遲沒有建立。這應不應當歸罪于改革呢?只要舉一個簡單的事實就可以說明問題。中國原有的社會保障體系本來就不完善。

第二個問題，打破壟斷，消除微觀干預。如今在一些很重要的部門存在著行政壟斷的情況，這是跟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要求不符的。與此同時，在“宏觀調控”的名義下對企業(yè)的微觀經濟活動進行行政干預的情況，近年來也十分盛行。打破壟斷、消除微觀干預，都牽涉到有關部門的權力和利益，所以推行起來非常困難；但是不打破壟斷，不消除行政部門的微觀干預，充分發(fā)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就無從談起。

第三個問題，把我們的市場建立在規(guī)則的基礎之上，也就是建立在法治的基礎之上。雖然黨的十五次代表大會就提出來要建設法治國家，十六次代表大會又重申了這樣的主張，而且不只是建立法治國家的問題，還有一個建設民主政治和提升政治文明的問題，都提到日程上來了。建設法治國家有兩個方面，一是立法，二是執(zhí)法。從立法的方面來說，數(shù)量是不少的，但是從一些基本的立法看來，還存在著不少的問題。黨中央一再強調《物權法》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一部基本的法律，但是這個法搞了多少年?13年!如果沒有黨中央的干預和堅持，很可能就在2006年就給攪黃了。

總之，我們要靠改革開放建立一個好的體制，在這樣的體制基礎上實現(xiàn)經濟發(fā)展模式的轉變。

或許有人會說，你講的這些都是一些虛道理，群眾要的是實際的利益。其實，上面所講的并不是空洞的原則，所有這些原則都包含著非常實際的內容。我個人在國家信息化專家咨詢委員會擔任一些工作，信息（IT）產業(yè)或者叫做信息通訊產業(yè)（ICT）方面的情況接觸得多一些。我可以舉個例子，說明如果有一個好的制度基礎，中國的信息產業(yè)可以順利地實現(xiàn)產業(yè)的升級轉型，會給我們的人民、國家?guī)砭薮蟮?、具有根本性質的利益。所以我們現(xiàn)在應該提出一個任務，就是搞好市場制度，在這個基礎上創(chuàng)建新型的產業(yè)結構。

目前，世界的信息通訊產業(yè)正面臨著一次大的升級轉型：一個是移動的寬帶化和寬帶的移動化，一個是電信網、廣電網、計算機英特網“三網合一”，還有硬件、軟件、服務融合等等。這些變革實現(xiàn)以后，整個信息通信產業(yè)的面貌會有一個根本性的變化。就是說，世界上的信息產業(yè)正面臨著一個大的飛躍。如果我們繼續(xù)維持舊的產業(yè)格局，像陳志武教授所指出的給外國人“賣硬苦力”過日子，就會越來越艱難。最近一段時間出現(xiàn)了一些很值得我們警惕的現(xiàn)象，就是信息產業(yè)的增長大大高于GDP增長、盈利也大大高于國民經濟的平均盈利的狀況最近發(fā)生了明顯的改變。這表明，舊模式不能再繼續(xù)下去了，必須努力實現(xiàn)產業(yè)升級。

那么，我們有沒有條件改變舊的產業(yè)模式、實現(xiàn)信息產業(yè)的全面升級轉型呢?我認為條件是完全具備的。我這里說三條：第一，中國有世界最大的信息產品市場。比如說，無論是移動通信網還是固定通信網，不管是網絡容量還是用戶數(shù)量，中國從2003年以來一直穩(wěn)居世界第一。在現(xiàn)代市場經濟中，市場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資源。我們就掌握著這種資源。第二，中國有世界最強的硬件制造能力?，F(xiàn)在許多信息產業(yè)的產品都是中國制造或者是中國代工的。

能不能實現(xiàn)我國經濟發(fā)展模式轉型，取決于各方面的努力，而這其中政府機構是否能夠端正自己的行為將起著關鍵性的作用。

進一步推進我們的改革，需要各方面的努力。一方面要營造一個好的氣氛，實現(xiàn)最近廣東省委提出來的，用解放思想來破除舊的思想觀念和機制體制的障礙，來推動改革開放和新一輪的跨越式發(fā)展。另一方面，經濟學家也要在這個實現(xiàn)科學發(fā)展觀的大潮里面盡自己的一份責任。

最后，我想指出，關鍵的關鍵還在于黨政領導機關自身的改革。黨政領導機關最重要的職能，應當是努力推進經濟改革和政治改革，當然它還有一些其他的職能，這些職能都需要完善。我贊成有些經濟學家說的，對好的政府有兩個要求：一是有限，二是有效。所謂“有限”，是說它是提供公共產品的，而不是“全能”的，應給市場提供秩序，提供條件，而不應當去處理微觀經濟事務，更不應當在市場上有自己的利益；所謂“有效”，是說它廉潔奉公，辦事有效率，提供公共產品是低成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