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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耦園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批準列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作為蘇州古典園林的代表，耦園所包含的文化意蘊尚有待進一步的發(fā)掘?，F(xiàn)通過對耦園的研究，發(fā)現(xiàn)其布局是主人運用易學(xué)原理的結(jié)果，這在以“師法自然”為圭臬的蘇州造園史上，實屬僅此一例。這一新發(fā)現(xiàn)豐富了耦園的文化詮釋。獨特的文化內(nèi)涵是一份極其珍貴的園林文化遺產(chǎn)，應(yīng)該引起學(xué)界的充分重視。

關(guān)鍵字：易學(xué)；耦園布局；文化遺產(chǎn)

Abstract:AsarepresentativeofSuzhouclassicalGardens,SuzhouOuyuanstronglyrequiresourattentiontofurtherresearchofitsprofoundculturebackgroundafteritwasapproveditsapplicationofworldculturallegacybyUNEducational,Scientific,andCulturalOrganization(UNESCO)recently.Atpresent,extensiveresearchworkshowthatthelayoutofOuyuanistheresultofapplyingBookofChangesingeniouslybyitsowner.ThenewdiscoveryenrichestheexplanationtoOuyuanCulture,whichstandsOuyuanastheonlyexampleforitssophisticatedarrangementinSuzhouwheretheworshiptonatureisthemostimportantguideline.Greatattentionshouldbeattachedtoitsmostcherisheduniqueculturaltreasure.

Keywords:BookofChanges;Ouyuanlayout;culturallegacy

“師法自然”是蘇州古典園林造園的最高境界。拙政園是依據(jù)原來地形，“稍加浚治，環(huán)以林木”①而建成的。留園中部，土阜之上建“聞木樨香軒”，上下回廊依勢而建，起落跌宕，坡度陡峭不設(shè)踏步。古代大戶官僚住宅，必坐北朝南，蘇州私家園林，所建園門卻是因地制宜、隨勢定向，并非一律朝南。在大家熟知的名園中如滄浪亭門、藝圃門朝北；怡園門朝東。更有許多年久失修、隱于小巷之中的昔日私家園林，其門朝向也是依街巷方向而定，東南西北皆有，與一般民宅并無二致。

然而，耦園布局一反蘇州古典園林建園法則，刻意講究方向、位置。作為園林要素的建筑、山石、水池、樹木等均體現(xiàn)出精心的安排，蘊含著易學(xué)原理，這在蘇州古典園林建筑史上是一個極罕見的例子。

耦園主人沈秉成號聽蕉，自名老鶴，自稱先世為一鶴。他平生喜讀佛、道諸書，又好扶乩之術(shù)。他的先祖沈炳震專攻古學(xué)，與乾嘉時期書法四大家過從甚密，其中劉墉有親筆對聯(lián)一副相贈，聯(lián)曰：閑中覓伴書為上，身外無求睡最安。

沈秉成在耦園落成后，將先祖保存的這副對聯(lián)置于城曲草堂東面的小書齋內(nèi)。這便印證了沈秉成是一個喜探究易學(xué)的人，也說明耦園布局中蘊含的易學(xué)原理決非偶然，而是園主人有意為之的因果。將易學(xué)法則用于私家園林建造，為我們提供了一份極其珍貴的園林文化遺產(chǎn)，應(yīng)該予以充分重視?，F(xiàn)就耦園布局與易學(xué)的關(guān)系作一探析。

1易學(xué)在耦園建筑總體布局中的運用

耦園全園分東花園和西花園兩部分(圖1)，面積東花園大，西花園小，是根據(jù)陽大陰小的原理而定。東花園位左，西花園位西，符合左陽右陰之制。園門居?xùn)|西兩園之中而面向南，據(jù)《周易》，南為離卦，對應(yīng)一日正午和一年的夏季，此時太陽日照充足，為一日和一年之中陽氣最旺的時刻。布衣小民貧賤卑微，難與盛陽平衡，不避反為其傷，所以陰陽民宅不敢正南而立。陽宅門偏設(shè)在東南處，東南方是巽位，雖有招財進寶寓意，但也含有避沖這層意思。官衙和道觀寺廟是正統(tǒng)建筑，可正南而立。貴族巨賈借官運財氣，陰陽宅也可正南而立。耦園主人上祖世代官宦，門庭顯赫，自己官至安徽巡撫，官財兩旺，園門正南而立，可借天地盛陽相濟助旺。又有“離也者，明也，圣人南面而聽天下，向明而治”(《說卦傳·第五章》)，耦園正南立門，象征光明，也表明園主人比附圣人。

“九宮圖”居中的數(shù)為“5”，它與任意兩邊的兩個數(shù)字相加，其和必定是“15”，因而，“中五”具有本體論意義。古人又把“3”看做天數(shù)，“2”看做地數(shù)，“5”就是天地數(shù)相加之和，為此，“中五”象征未分天地時的本初太極?！拜d酒堂”建筑規(guī)模面闊5間，蘊涵“中5”數(shù)之意。蘇州古典園林受空間限制，一般不規(guī)劃中軸線，代之以非幾何布局，以避空間逼仄之短。耦園在蘇州古典園林中面積不算大，但有明顯中軸線布置，《易緯·乾鑿度》：“易一陰一陽，合而為十五之謂道。”“十五”代表“道”，“道”為根本，這是大廳“載酒堂”為什么位于耦園中央的原因。如果沒有中軸線就沒有全園的易學(xué)構(gòu)架。對照“太一下行九宮圖”，可以確定耦園布局是以它為藍本的。

2易學(xué)在耦園景點布局中的運用

從陰陽學(xué)角度看，陰陽不是截然分開的兩部分，而是陰中有陽，陽中有陰，陰陽交互。耦園的主題是夫婦雙雙歸隱，因而東花園布置象征男女生活和諧美滿。嚴永華是沈秉成第三任夫人，數(shù)字“3”對應(yīng)方向是東，所以，東花園到處有園主第三任夫人的影子。

受月池題名中的“月”為陰，“陰”的異體字寫成“水月”意即水中之月為陰。池岸由石塊堆砌，石為陽，故池為陽。池中水與水中月為陰，“受月池”暗寓男主人接受和依戀女主人。

望月亭位于東墻根，東為陽，“陽”望屬陰的“月”，同樣有男主人依戀女主人的寓意。

雙照樓題名中“照”是“明”的意思，“雙”是指“日”和“月”，“日”為陽，“月”為陰，日月雙照，陰陽并存為“明”字，暗喻園主夫婦雙雙比肩共存。

鰈硯廬題名因沈秉成得一石塊，剖開制成兩塊硯臺，與夫人各掌一硯?！蚌l”字《辭海》解釋：“比目魚的一類。體側(cè)扁，不對稱，兩眼都在右側(cè)?！鄙蚴蠈⒁皇瞥刹粚ΨQ的兩塊硯臺，以“鰈硯”命名，有夫婦陰陽和合之寓意。

山水間為一水閣，所處地平線較低，向北仰望石峰嵯峨高峻，正合“高山流水”意境，“山”“水”暗喻陰陽男女，“山水間”的布置和題名表達園主夫婦既是性情相投，又是學(xué)問知己。

東花園還植有梧桐樹，梧桐樹為陰性植物，對應(yīng)西方，所以安排在西墻邊。據(jù)說古有習(xí)俗：兒子為母親送葬時，要用梧桐木做的手杖，如果為父親送葬，則要換成竹杖。原因是梧桐節(jié)疤在樹干內(nèi)，象征女性；竹節(jié)在外，象征男性。民俗認為，梧桐樹能招引鳳凰棲息，有“家有梧桐樹，何愁鳳不至”之說?！肚f子·秋水》：“夫宛鳥鶵發(fā)于南海而飛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蓖瘌B鶵是傳說中與鸞鳳同類的鳥。沈氏在東園西墻邊種植梧桐，可以認為他是把夫人比喻為鳳凰，招引來東花園棲息，與他共度時光。

東花園主要建筑有規(guī)律地按照易學(xué)規(guī)定的方位布置，如：

筠廊“筠”是竹子的別稱，竹為陽，象征春天，故筠廊緊貼東墻布置。

樨廊廊側(cè)種植木樨花，木樨花即桂花，為秋季之花，對應(yīng)方位為“西”，故“樨廊”布置在東園最西邊。

城曲草堂位于全園東北角，東北為“艮”，“萬物之所成，終而所成始也，故曰成言乎艮”。又《易》：“艮，止也，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沈氏認為自己已經(jīng)功成名就，毅然退離官場，歸隱耦園，為人生奮斗道路劃上句號，所謂“生而所成”，“時止則止”，實現(xiàn)生活轉(zhuǎn)換。從此他可以過著輕松恬淡的平靜生活，有對聯(lián)寫道：“臥石聽濤，滿衫松色；開門看雨，一片蕉聲?！?/p>

“艮”還對應(yīng)“化”和“心(思)”，沈氏在“艮”位建草堂，有功成隱退化解凡俗心思的寓意。

“城曲草堂”相對東花園而言，處正北方向，北為藏，對應(yīng)五常的“智”，《白虎通·情性》解釋道：“智者，知也，獨見前聞，不惑于事，見微者也?！盵3]為此，沈氏又在城曲草堂內(nèi)辟“補讀舊書樓”，收藏書籍甚豐。他在清閑的時候，補讀舊書，借以生發(fā)新見解，長智解惑，頗有追求“覺今是而昨非”境界的意味。

3易學(xué)在耦園單體建筑布局中的運用

3.1整體上看西花園與東花園形成陰陽關(guān)系

面積上，西為陰，故面積小于東花園；西花園原有水假山(水為陰)，與東花園旱假山形成對應(yīng)；西花園有一口井(小為陰)，與東花園水池對應(yīng)；西花園以曲線陰柔的纖巧太湖石堆疊假山，與東花園以陽剛直線條的敦厚黃石堆疊的假山對應(yīng)。同樣，在單體建筑布局中，也蘊含了易學(xué)原理。

藏書樓位于偏北西墻根，西對應(yīng)“收”，北對應(yīng)“藏”，藏書樓安排在“收”、“藏”的位置，符合易學(xué)。一般寺觀藏經(jīng)樓都安排在北面，北對應(yīng)水，寓意以水壓火，避免發(fā)生火災(zāi)。耦園安排藏書樓也有此意。這里更有另一層意思，西為兌卦，象征秋季，秋季正是果實累累、令人喜悅的收獲季節(jié)。兌還有語言表達和人生歸宿的意思。

沈秉成生于1822年，購下耦園時(1874年)，他才52歲，這個年齡對應(yīng)季節(jié)，相當(dāng)于仲秋時節(jié)，也是人生最有收獲的成熟階段，退出官場著書立說，成為沈氏晚年的選擇。“言”，《左傳·襄公二十四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追f達疏：“立德，謂創(chuàng)制垂法，博施濟眾；立功謂拯厄解難，功濟于時；立言，謂言得其要，理足可傳”。從沈秉成履歷來看，在蘇淞太道任職期間，多次因功被賞，“八年授江蘇常鎮(zhèn)通海道，十年調(diào)蘇淞太道，累以籌餉功，加按察使銜，晉布政使銜，賞戴孔雀翎。②”立功已圓滿完成，立言傳世自然成了沈氏當(dāng)時的最高精神追求和人生最后歸宿。沈氏身后給世人留下了《蠶桑輯要》、《鰈硯廬金石款識》等諸種著述，確實做到了“立言”。所以他在西花園西部安排除建“藏書樓”外還建造了“織簾老屋”，表示自己準備著書立說，把一生經(jīng)歷和學(xué)習(xí)體會當(dāng)作果實收獲，傳給后人。

沈氏從封疆大吏的高位上退下來，雖然疾病染身是一個原因，但他想淡出官場的愿望也起了不小的作用。他是個性情中人，好道學(xué)佛理，疏淡名利，與政客類官僚完全不同。購園兩年后耦園落成，他以欣喜之心情寫成一詩，曰：不隱山林隱朝市，草堂開傍闔閭城。支窗獨樹春光鎖，環(huán)砌微波晚漲生。疏傅辭官非避世，閬仙學(xué)佛敢忘情。卜鄰恰喜平泉近，問字車常載酒迎。

夫人嚴永華和詩曰：小歇才辭黃歇浦，得官不到錦官城。舊家亭館花先發(fā)，清夢池塘草自生。繞膝雙丁添樂事，齊眉一室結(jié)吟情。永春廣下春長在，應(yīng)見蕉陰老鶴迎。

時沈氏為蘇淞太道，擢升河南按察使與四川按察使，他均以病辭未赴。升遷機會不要，卻轉(zhuǎn)入市廛小巷隱居，這是人生中一次重大的選擇，他得到了夫人由衷的支持，因此無悔這樣的轉(zhuǎn)變，認為這次決斷是適宜的?！拔鳌狈胶汀拔鞅薄狈接窒鄬τ谖宄５摹傲x”，《白虎通·情性》說：“義者，宜也，斷決得中也?！鄙蚴习延嗌才沤o著書立說，認為是適宜的決斷，所以把“藏書樓”和“織簾老屋”布置在西北面和西面，含有“義”的隱義在內(nèi)。至于“織簾老屋”的題名，可以這樣理解：“麻”對應(yīng)“西”，織簾的緯線材料是“麻”，如此命名，既隱含易理，又表示夫婦歸隱之意。

以上分析可見，耦園以易學(xué)原理構(gòu)架全園，蘊涵的意義體現(xiàn)出中國傳統(tǒng)文化深厚的底蘊。耦園是表達了園主夫婦雙雙歸隱的主題，不過，如果簡單的把耦園看作是沈氏夫婦歸隱后，整天卿卿我我無所作為，歡度余生的住所，恐怕有點浮淺。耦園布局中蘊含了中國古代文化信息，反映了那個時代人的觀念。這對今天而言，也許是迷信內(nèi)容，但是，我們解讀它的時候，仍然可以把這些文化現(xiàn)象看作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部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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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金良年.中國神秘文化百科知識[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1994.

[3]楊金鼎.中國文化史詞典[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7.

①文征明：《王氏拙政園記》

②俞樾：《安徽巡撫沈公墓志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