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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文學翻譯和外國文學翻譯評論有著密切的關系,沒有翻譯,何來評論?翻譯是評論的依據(jù)。沒有評論,翻譯便難于健康地發(fā)展,可能會長期存在"泥沙俱下,魚龍混雜"的不良局面,因此,評論對外國文學翻譯起著一種凈化和提高的作用。
我國老一輩作家、翻譯家,尤其是作家兼翻譯家,不僅給我們留下寶貴的文學遺產(chǎn),而已在外國文學翻譯評論方面,也為我們樹立了永遠值得學習的光輝榜樣。首先讓我們來看一著鄭振鐸是怎樣實事求是客觀公允地評論中國第一個外國文學翻譯大師林紓(琴南)的功過:
我們看了這個統(tǒng)計(指林紓所譯外國文學作品的統(tǒng)計),一方面自然是非常的感謝林琴南憑外,因為他介紹了這許多重要的世界名著給我們,但一方面卻不免可惜他的勞力之大半歸于虛耗,因為在他所譯的一百五十六種作品中,僅有這六七十種是著名的(其中尚雜有哈葛德及科南道爾二人的第二等的小說二十匕種,所以在一百五十六種中,重要的作品尚占不到三分之一),其他的書卻都是第二、三流的作品,可以不必譯的,這大概不能十分歸咎于林先生,因為他是個懂得任何外國文字的,選擇原本之權全操了與他合作的口譯者之身上。
還有一件事,也是林先生為他的口譯者所誤的:小說與戲劇,性質本大不同,但林先生卻把許多極好的劇本、譯成了小說--添進了許多敘事,刪減了許多對話,簡直變成與原本完全不同的一部書了。如莎士比亞的劇本《亨利第四》、《雷差得紀》、《亨利第六》、《凱撒遺事》以及易卜生的《群鬼》(梅孽)都是被他譯得變成了另外一部書了--原文的美與風格及重要的對話完全消滅不見,這簡直是在步武卻爾斯·蘭在做莎士樂府本事,又何必寫上了"原著者莎士比亞"及"原著者易卜生"呢?
林先生的翻譯,還有一點不見得好,便是任意刪節(jié)原文。如法國雨果的《九三年》,林先生譯之為《雙雄義死錄》,拿原文來一對不知減少了多少。我們很驚異,為什么原文是很厚的一本,譯成了中文卻變了一本薄薄的了。
然而無論如何,我們統(tǒng)計林先生的翻譯,其可以稱得較完善者已有四十余種。在中國,恐怕譯了四十余種名著的,除了林先生外,到現(xiàn)在還不曾有過一個人呀。所以我們對于林先生這種勞苦的工作是應該十二分的感謝的。
在那些可以稱得較完善的四十余種翻譯中,如西萬提司的《魔俠傳》,狄更司的《賊史》,《孝女耐兒傳》等,史各德之《撒克遜劫后英雄略》等,都可以算得很好的譯本。沈雁冰先生曾對我說,《撒克遜劫后英雄略》,除了幾個小錯處外,頗能保存原文的情調,譯文中的人物也描寫得與原文中的人物一模一樣,并無什么變更。
離開他的翻譯的本身的價值不談,林先生的翻譯工作在當時也有很大的影響與功績,其最大的是:
中國近二十年譯作小說者之多,差不多可以說大都受林先生的感化與影響的。即創(chuàng)作小說者也十分的受林先生的影響。小說的舊體裁,由林先生而打破,歐洲作家史各德、狄更司、華盛頓·歐文、大仲馬、小仲馬諸人的姓名也因林先生而始為中國人所認識寫作論文。
其次,再讓我們來看一看茅盾又是多么細致地分析、比較、評論《簡愛》的兩種譯本的。一本是伍光建譯的《孤女飄零記》,一本是李霽野譯的《簡愛》。茅盾一開始便摘引了原文第一章的頭兩段來評比:
Therewasnopossibilityoftakingawalkthatday.Wehadbeenwandering,
indeed,intheleaflessshrubberyanhourinthemorning;butsincedinner(Mrs.
Reed,whentherewasnocompany,dinedearly)thecoldwinterwindhadbrought
withitcloudssosombre,andrainsopenetrating,thatfurtheroutdoorexercise
wasoutofthequestion。
(伍譯)那一天是不能出門散步的了。當天的早上,我們在那已經(jīng)落葉的小叢樹堆里溜過有一點鐘了;不料飯后(李特太太,沒得客人來,吃飯是早的,)刮起各大的寒風,滿天都是烏云。又落雨,是絕不能出門運動的了。
(李譯)那一大是沒有散步的可能了。不錯,早晨我們已經(jīng)在無葉的叢林中漫游過一點鐘了,但是午飯之后--在沒有客人的時候,里德夫人是早早吃飯的--寒冷的冬風刮來這樣陰沉的云,和這樣侵人的雨,再做戶外運動是不可能的了。
茅盾指出,這兩段譯文都是直譯,但有一同中之異,即李譯是盡可能地移譯了原文的句法的。如果細較量起來,我們應當說李譯更為"字對字";第二句中間的"indeed"一字,兩個助詞"so"以及"penetrating"一字,在伍譯是省過了。然而這是小節(jié)。如果我們將這兩段譯文讀著讀著,回過去再讀原文,我們就不能不承認李澤更近于原文那種柔美的情調。伍譯的第二句后半,"刮起冬天的寒風,滿天都是烏云,又落雨,是絕不能出門運動了,"誠然明快,可是我們總覺得缺少了委婉。寫作英語論文而所以然之故,我以為是和依照原文的句法與否有關。又原文中之"the
coldwinterwindhadbroughtWithit…"一段,李譯亦比伍譯更為"字對字",而且更為妥貼。除了’這樣陰沉的云,和這樣侵人的雨"在字面上也比"滿天都是烏云,又落雨"更為切合原文而外,"寒冷的冬風刮來……"云云也比"刮起冬天的寒風"更合原文的意思;而這,也足因為伍譯要避去歐化句法,所以這半句就不能"組織"的恰好。否則,這半句并不怎樣難,以伍先生的譯才一定能譯得很妥貼的。
再來比較原書第一章的第二段:
Iwasgladofit:Ineverlikedlongwalks,especiallyonchillyafternoons,dreadful
tomewasthecominghomeIntherawtwilight,withnippedfingersandtoes,and
aheartsaddenedbythechidingsofBessie,thenurse,andhumbledbyconsciousness
ofmyphysicalinferioritytoEliza,John,andGeorgianaReed.
(伍譯)這我卻很歡喜:我不愿意走遠路,尤其是遇著跟冷的下午,薄暮寒光中,散步歸來,手腳的冰冷,奶奶貝西的臭罵,已經(jīng)夠我害怕,而我的身體的孱弱,比不上伊里西,左珍納,約翰他們?nèi)齻€,更使我自慚形穢了。